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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就知道的,也完全了解,但是,自己并不想再一次的成為炮灰了。
她上前一步,不卑不亢的:“陛下,我也正好有點事情要和你談一下。”
弘文帝反倒詫異了:“什么事情?”
她伸出手,摸出懷里的虎符。
弘文帝看著那虎符,臉色不經意地變了一下。
“陛下,我已經在先帝的墳頭前自行占卜,遵照先帝的旨意,把這塊虎符還給你。”
弘文帝淡淡地瞟了一眼那虎符:“占卜?你怎么占卜的?父皇,他應允你還給我了?”
“對!”
芳菲答得非常干脆:“我在先帝的陵墓前占卜,若是麒麟面就不還你,若是鏤空面就還你;結果,我占卜的結果是鏤空面。這是天意,我不想違背,所以還給你,它天生是該屬于你的,所以,這可以說,完全是你父皇的意思……”
她的手伸出,弘文帝卻不接。甚至看都不曾看一眼那個虎符。
芳菲再一次伸出手。
他嘴角露出淡淡的一絲笑容,充滿了嘲諷:“馮太后,你也真是太小看朕了!”
“我不是小看你!陛下,這本該是屬于你的東西。牝雞司晨,是為不祥,先帝只因為事出突然,倉促去世,你也知道,他駕崩之前,神智一直是不太清醒的,估計是百忙之中,忘了收回這件虎符……”
“哦,父皇是忘了才讓你繼續保有的?”
“陛下,我們也曾經為此事爭吵過,我就不想多解釋了,也許,先帝臨終前本就是有考慮的,只是當時我苦苦哀求他,擾亂了他的心,他才忘了……我不能因為先帝的一個疏忽,就趁勢將這東西據為己有,而且,我一介女流之輩,拿著有什么用?于情于理,它都是屬于你的,也只屬于你一個人而已!”
“哈,太后,朕也許有點明白你的意思了,父皇,他根本不是刻意給你的,對你,也不是當初朕以為的那么寵愛,對吧?”
芳菲一時倒不好回答,任何的回答,都有虛偽之嫌。
“哈哈哈,既然父皇不是那么好,太后,想必你也根本就不會再心心念念著父皇了,對吧?”
芳菲一時語塞。
弘文帝,就如一個布局的高手,一步一步,將自己引入棋具。不過,糾纏這些東西,又有什么關系呢?
她淡淡的:“先帝待我如何,其實,已經不重要了,逝者已矣,蓋棺定論,我也不在乎了。”
“說得好,逝者已矣!父皇早已死了,我們活著的人,則該更好地活著,不是么?”
她不答,只是再一次的伸出手,將虎符給他。
弘文帝不接,她便轉了手,想把虎符放在弘文帝旁邊的案幾上。
“馮太后!”
這聲音太過嚴厲,她手一抖,虎符一顫,當的一聲就掉在了案幾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馮太后,你這是干什么?你以為朕醒來便是為了逼你要哪個虎符?”
“不,陛下,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弘文帝咄咄逼人,“如果不是,你如此匆促地拿出來干什么?朕也實話告訴你,區區一個虎符,朕還沒放在眼里。父皇昔日有灰衣甲士,朕昔日在東宮也蓄養了太子府的精銳,以后,朕有需要,完全可以自己發展,根本不需要這個!”
“陛下,一個國家,軍隊豈可由他人掌握?而且牝雞司晨……”
“牝雞司晨?哈哈,馮太后,這可就不像你的語氣了,你不是最討厭人家這么說你么?現在這是在干什么?還是你認為,這是朕的心思,你幫朕說出口了?”
“陛下……”
“馮太后,你變了!”
弘文帝抬高了下巴,面色十分高傲,十分陰沉:“馮太后,你真的變了!你連最后的一絲真誠都失去了。”
芳菲面色煞白。
“你滿肚子的狐疑,認為朕會因為這個虎符而猜忌于你;其實,若非是你太過猜忌,又豈能以此之心度朕?”
他親自抓起了那塊虎符,依舊看也不曾看一眼,語氣十分冷漠:“該屬于朕的東西,朕一絲一毫也不會放過;但是,若不是朕的,朕也絕不會覬覦。朕能繼承江山,自然就有辦法鞏固江山,并且開疆拓土,而非是通過欺負女人來增強自己的勢力!”
他嘴角浮起了一絲笑意,因著這種笑容,臉色竟然明朗起來,某一瞬間,仿佛太子府時的那個男子。
“若是它在別個手里,朕少不了會寢食難安。可是,它在你手里!芳菲,它在你的手里!在你手里,朕向來認為和在自己手里,沒有任何的分別。不管父皇是出于什么目的給你的,可是,芳菲,它一旦是你的,便終生都是你的。不止朕,縱然以后的小太子,也無權掠奪這個東西!”
那一刻,他的聲音那么真誠。
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手是暖和有力的,掰開她的手心:“芳菲,拿去玩兒吧;縱然什么用處都沒有,就當個玩意放著也好。”
芳菲捏著這被強行塞回來的虎符,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也沒法答話,轉身就往外走。
直到她的背影徹底消失,弘文帝才靠在床頭上,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深深的,一絲一毫也沒有陰鷙。
這一日,芳菲都是心神不寧的。
一種奇怪的直覺令她驚懼,仿佛一切的發展,越來越超出了自己的預期。弘文帝冷淡如冰的時候,她放心,但是,一旦換上了那樣笑容的表情——那真是一種可怕的笑容,可怕到了極點的明朗的笑容,這不但不能令她安心,隱隱的,反而是一種暴風驟雨即將到來的前奏。
背心都是涼嗖嗖的。
一整天,眼皮都在不停地跳。
她精神困乏,又睡不著,膳食送來涼了幾次,也吃不下去。
她去床上躺了一會兒,但覺四肢乏力,又去窗戶邊站了一會兒,更是不安。
張孃孃一直守在門口,憂心忡忡地看著馮太后,這些日子,馮太后的變化極大,可是,她卻好像無知無覺的樣子。這也難怪她,每天陷在弘文帝的兜兜轉轉里,根本沒有任何閑暇來想其他的事情。
“太后,您該吃點東西了……”
“我不是已經吃了粥點么?”
“您從早上到現在,只吃了一碗粥和幾塊小點心。其他都還沒吃過,這樣是不行的。太后,是不是這些菜都不合您的胃口?老身親自下去,換幾個菜譜,重新弄幾個小菜?”
“張孃孃,你歇著吧,我實在不想吃,這樣吧,你明天再換幾個菜。今天這幾個,我看著實在是沒有什么胃口。”
張孃孃小心翼翼的:“太后,你最近是不是覺得很不舒服?”
“不舒服?沒有啊。只是倦怠,非常想睡覺而已。”
張孃孃見她依舊心不在焉的,當然什么都不敢說。
“張孃孃,趙立回來沒有?”
張孃孃尚未回答,便聽得外面倉促的腳步聲,正是趙立跑回來了,在門口低聲地:“趙立求見太后。”
張孃孃急忙去開了門。
趙立幾步進來,低聲道:“太后,京兆王等大臣,全部到北武當了。”
芳菲但覺腦子里轟隆一聲。不止京兆王,就連東陽王、王肅、高閭、賈秀等人也悉數趕回來了。除了在前線的李將軍、源賀等將領之外,幾乎所有朝中重臣都出動了。
弘文帝,他這是想干什么?
他病體快要痊愈了,不張羅著回去,難道連冬天也要在這北武當度過?
這是完全不符合祖制的。
弘文帝口口聲聲祖制,但是,在這么重大的問題上,他難道就不怕大臣們反對?
她忽然想起羅迦來,這一轉念,內心也抖起來。這么多人,再一次匯聚北武當,弘文帝,他想干什么?
驟然之間,手指伸出,抓住了桌上的虎符,就連指甲都蒼白起來。
可是,羅迦本人,是夢是真?
自己夢見羅迦,難道弘文帝也夢見羅迦?天下,哪有那么湊巧的事情?
不對!
可是,難道弘文帝是要召集眾臣,公布他和自己的“奸情”?
這真是比羅迦還活著,更令人懼怕的事情。
她轟地就跳了起來,背心一陣一陣的發涼。
弘文帝,他真敢這么干?
可是,他明明這些日子,都對自己冷淡得要命,而且為了一個女人,值得興師動眾地找了許多大臣來自己宣布自己的“丑聞”?這縱然有損自己的名聲,難道對他的名聲不是更大的損失?
這可是“為君者諱”的道理,他難道會不懂?
她心神不寧,完全失去了主意。
趙立等見她如此,也驚了:“太后,您……”
“快說,京兆王等都到了哪里了?”
“他們都留在山下的府邸,還不曾上山來。”
至于弘文帝何時召見他們,到底因何目的,當然不是趙立所能探知的。
芳菲頹然坐在椅子上,風從開著的窗子里吹進來,寒意一陣一陣地沁入身子,可是,此時才晌午剛過呢,為什么看起來跟傍晚似的?
“稟報,陛下有請太后……”
芳菲再一次驚跳起來,但覺這聲音,充滿了一種強烈的不祥的氣息。
這個時候,弘文帝為什么要見自己?
難道是要讓自己和大臣們對峙?
芳菲捂著頭:“我不舒服,你們告訴陛下,我不舒服,今日沒空去。”
傳令的正是魏啟元,躬著身子,老奸巨猾的雙眼垂下:“太后鳳體欠安?老奴這就回去稟報陛下。陛下說,若是太后不去,他便親自來探望太后……”
芳菲再一次跳起來,如被踩了尾巴的貓——當然不是跳的,縱然心內狂跳,態度卻是平靜,甚至凌厲的。弘文帝尚在病床上,竟然不惜病體,親自來“抓”自己?
“魏公公,陛下到底有什么要事?”
“陛下的金口玉言,老奴不敢多問,求太后恕罪。但是,老奴揣想,無非是感謝太后的救命之恩罷了……”
芳菲略一思索,也罷,是福不是禍,躲躲藏藏的,也終究不是辦法。
“來人,替太后梳洗。”
幾名宮女上來,拿出好些衣服。芳菲看著那些厚重而繁瑣的禮服,本是不勝其煩的,但是,一轉念,便指了一套異常慎重的紫色花邊,青黑色太后袍服,十分隆重地穿戴了。鳳冠也擺在桌上,珠冠的前排,是六顆同樣大小的手指甲大的深海珍珠,光潤瑩澤。這身袍服,僅僅是在處置乙渾的那次主持大會上,芳菲才穿過,因為實在太過隆重了。
宮女們見馮太后忽然如此盛裝,都嚇了一跳。
芳菲對鏡照了一下,這一身穿戴上去,人仿佛憑空就老了十歲。太后——一個太字,少年也變成了老年。乎乎之間,自己竟然已經是二十七八歲的女人了。她想,至少,也當得起這個“太”字了吧!
她跨出門檻的時候,身子稍微歪了一下。
張孃孃急忙攙扶住她,她扶著額頭,覺得眼前一黑,幾乎要栽倒,卻還是穩穩地站住:“沒事。我倒要看看,陛下,是要怎樣感謝我這個皇太后!”
玄武宮,靜悄悄的。并沒有想象中朝臣濟濟一堂的盛況。芳菲松了一口氣,在門口邊略一停留,才從容進去。
聽得談笑風生,竟然是通靈道長的。
這一次,可不是不期而遇了,她敢斷定,通靈道長也是弘文帝找去的。弘文帝,他這是想干什么?
忽然滋生了愜意,應該裝病到底的。但是,已經由不得她猶豫了,魏啟元已經在喊了:“太后駕到。”
屋子里的笑聲停止了。
“參見太后。”
“太后,你總算來了。”
兩種不同的語氣,卻都是笑容滿面。通靈道長但見馮太后也來了,尤其是裝扮得如此老氣橫秋,心里也很奇怪,一轉念,見魏啟元通報的樣子,也明白過來,弘文帝,這是同時召見二人。他想干什么?敘舊?
弘文帝也盯著她,本是充滿笑意的臉,看著她頭上的太后珠冠,眼珠子很奇異地轉動了一下。
芳菲也打量著他。
今日的弘文帝,里里外外,如換了一個人一般。他雖然還是坐在床上,可是,身上的衣服全部換了,那是一身很正式,卻又不太張揚的龍袍,頭上甚至還戴著一頂輕便的王冠。完全恢復了他的天子之威。
如果他不是坐在床上,還以為他已經全部康復,隨時可以金戈鐵馬了。
“陛下,你已經完全康復了?”
這問候,是出于真心的。
弘文帝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多謝你這些日子的精心照料,朕雖然身子還有點乏力,但是,相信很快就會痊愈了。”
弘文帝的兩旁都擺著椅子,通靈道長已經坐了,旁邊一張則是空著。
在帝王的寢宮設座,這可是非同凡響的事情,縱然是羅迦,也不曾為任何外臣在寢殿設立過座位。
弘文帝如此厚禮,這是要干什么?
她的目光從弘文帝身上落到通靈道長身上,心里的忐忑加深了。
“太后請坐。”
芳菲看著自己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