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不信邪,又是個好管閑事的,她非要叫楚裳來,她倒不信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比不過一個陰陽失調的孌童?就算是扎了耳朵眼在那惺惺作態也照樣是個上不得臺面的小倌!
心下想著,人已站起了身:“公子等著,奴家去去便來……”
宇文玄蒼看了眼神色黯然的蘇錦翎,眉心輕蹙,撇眸看向綰翠嵌珠寶頭簪的女子,那女子趕緊湊了過去。
宇文玄蒼附在她耳邊低語幾句,又從袖中掏出樣東西置于她掌心。
她悄悄伸手一看,立即面色大喜,連聲道:“公子放心,這邊自有我照顧著,公子但去無妨。”
宇文玄蒼再次望了蘇錦翎一眼,起身離開。
蘇錦翎看著他從容穿過密密麻麻的人群,是那般姿態高雅,氣度不凡,仿若一朵白蓮降落于污濁塵世,即便是一個背影亦引得無數目光紛紛追隨。
她亦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看著他悠然而去,看著他掀開遠處淡藍的落地帷幔……剛剛那個叫楚裳的女子就是消失在那帷幔之后的……
她滯澀的調轉目光,一時竟找不到心中的感覺,只對那鏨花銀壺發了會呆,忽然抓過來……
“小公子,”翠嵌珠寶頭簪急忙奪過酒壺:“公子臨走前特囑咐奴家看著你不得飲酒的……”
宇文玄蒼?他還有心情管她嗎?
這工夫,麗菊拎著撒花裙裾跑了回來,撫著胸口直喘氣:“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是不是楚裳不肯過來?”
對襟衣衫早就看不慣她多事,尤其是……那位冷冰冰的公子給的荷包還在她手里攥著,也不說給大家分一下,這工夫借口跑開,保不準是去換了什么不值錢的玩意在里面。
“誰說的?我根本就沒看到楚裳!”麗菊呷了口茶,突然擠擠眼:“公子不是也不在了嗎?”
這話的意味再明白不過了。
“啪!”
幾人嚇了一跳,定睛一看,一個白玉酒杯碎在那唇紅齒白小公子的靴邊。
吃醋了?
麗菊暗喜,她早就想給那些搶走客人的小倌點顏色看,讓他們知道知道什么才是陰陽相合,今日可算得著機會了。
“公子,”她大驚小怪道:“這杯子一個就十兩銀子,奴家可是賠不起的……”
“我來賠!”
一個低沉的聲音忽然在身后響起。
回頭一看,只見一個身穿藏藍錦袍高大瘦削的男子負手而立。
他年紀應該不算大,鬢角卻早早染了風霜,唇角的紋路也過于冷硬深刻,且薄唇緊抿,令人望而生畏。而一雙眼睛更是咄咄逼人。那是一雙鷹一般的眼睛,剛悍,犀利,只需望住一個人便好像要鉆進那人的靈魂之中,似夢魘一般如影相隨。
麗菊頓時住了聲,只怯怯的盯著那人,卻見那人隨手掏出一錠金子,足有十兩重,往桌上一拍。
“這樣的杯子還有多少,不妨都拿出來,任這位……公子摔個痛快!”
他的目光落在蘇錦翎臉上,似一只盤旋在高空的鷹鷙在打量獵物。
一時間,這邊的異樣已吸引了周圍人的全部注意。
“這位大爺,”翠嵌珠寶頭簪還記得宇文玄蒼的囑托:“您……”
一顆酒盅大小的黑珍珠便堵住了她的嘴。
黑色珍珠本就難得,尤其還大到如此程度,怕是皇宮里的貴人也很少見。
于是那幾個女人紛紛站起,后退,只余蘇錦翎和那男子相對。
麗菊狠狠瞪了蘇錦翎一眼。在云霓坊里爭女人可是常事,卻不想一個小倌也能引起如此大的轟動效應,一時更加憤憤不平。
那男子唇角一勾,望住她,長指卻勾了桌上的一個白玉酒盅,只一松,酒盅碎在地上,聲音在一片靜寂中格外清脆。
他眉心一抖,似是略有快意,緊接著又拈了一只……“啪!”
這邊的響動已經驚了云霓坊的崌嬤嬤,她匆匆帶人趕了來,可是見此情景卻不敢往前邁動一步。
那個男子雖只孤身一人,卻好似攜了千軍萬馬一般令人感到壓迫窒息。
待桌上酒盅悉數碎在地上,他看向自覺惹了麻煩縮在翠嵌珠寶頭簪身后的麗菊:“可還有?”
麗菊立刻求助的看向崌嬤嬤。
蘇錦翎實在看不慣這個裝腔作勢涉嫌炒作的男人,起身欲走,卻被他捉住手腕直拎到胸前。
那目光一直死死的釘在她臉上,忽然深吸了口氣,唇角紋路一深:“還是云裔妖女中的上品呢……”
周圍響起一片噓聲,諸多目光霎時圍攏過來在她身上肆意游移。
隨著云澤川的消失,近些年來云裔女子幾乎絕跡,這也是楚裳大受歡迎的原因。如今好容易又見了一個,豈不是要飽飽眼福,有些人甚至已經開始打起了別的主意。
蘇錦翎臉色頓變,不僅因為他揭穿她女扮男裝的身份,更恨的是他那種輕侮的語氣,戲謔的神色……好像女人在他眼中不過是個玩物!
掙脫不開,一口咬下去。
那男人卻也不躲,也不關心手背血流蜿蜒,唇角紋路愈深:“這脾氣可是不大溫順呢,難不成你爹是個好狠斗勇之人?”
蘇錦翎氣得發瘋,抬腳踢過去……據說這招對付色狼最好。
腿卻被他撈住,且一拽,倆人就結結實實貼在一起,此種姿勢極為曖昧,頓時引來更響亮的噓聲。
他的唇角剛露出得意,便挨了一耳光。
似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盯著眼前這頭憤怒的小獸,眸底復雜紛現,忽然笑了,出其不意的封了她的穴道,橫抱起她就往那垂地帷幕走去。
崌嬤嬤見此情景急趕兩步攔住:“大爺,這可使不得……”
那人鷹般銳利的眸子掃向她,駭得她差點咬了舌頭:“這位公子……姑娘……是我們云霓坊的客人,大爺若是帶她走,到時官府查下來老身也不好交差啊……”
據說此女子是一位氣質高貴看似出身不凡的公子帶來的,而如今,但凡能得了云裔女子的定不是普通人物……這萬一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都不是她一顆腦袋能解決得了的。
這么一想,頓時冷汗淋漓。
“這云霓坊是你開的?”那人鷹眸微狹。
“那倒不是,”崌嬤嬤強笑道:“關鍵是我們主人已外出多日至今未歸,萬一他回來看到云霓坊出了事……這大過年的,大爺您就高抬貴手,老身這里給大爺磕頭了……”
那人拿一只腳攔住她,唇角掛著抹好笑的意味:“若是你主人回來,便讓他直接找我好了,包你平安無事……”
崌嬤嬤哪敢信他,急忙拖住他的腿,卻被一腳踢開,她急忙又爬過來抱住。
當崌嬤嬤不屈不撓的唇角現出一道蜿蜒血痕之際,一個冰冷的聲音幽幽傳來:“放開她!”
聲音不大,語速亦是不疾不徐,卻似有一種極強的震懾力,霎時令人們的目光齊齊匯聚過去……只見一個白袍男子不知何時立于人群之中,正冷冷的望向那藏藍錦袍之人。
黑發如墨,白衣勝雪。無風,卻好像乘著風勢而來,清厲英颯。
那人唇角不動聲色的一勾,既不應聲,也不放手,只望向宇文玄蒼,唇銜一絲玩味。
一個冷厲清寒,一個剛悍陰鷙,就這般較上了勁,目光無聲,卻足以匹敵刀光劍影萬馬千軍。一時間,華堂靜寂,卻仿似有戾風穿梁而過。
誰也不敢弄出一絲聲響,生怕在下一刻為自己引發一場殺身之禍。
崌嬤嬤示意手下疏散人群……看起來這兩個都不是好惹的主兒,這萬一打起來傷了誰她倒不擔心,她就怕官府為此找麻煩,而主人回來定要為她是問,那剝皮拆骨的私刑可是比死還讓人恐懼。待疏散了人,任由他們打去,他們自己找事,到時怪得了誰?只可惜這滿屋子的家當了……
于是就開始使眼色。
怎奈眾人好像都被那兩個對峙的人吸引了注意力,根本就沒人理會她。
一切仿佛靜止,仿佛凝固,只有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風卷起發絲輕輕飄舞。
忽然,宇文玄蒼的耳朵捕捉到一絲極細微的聲響,恰在此刻,一點寒光自那男子背后的二樓雕花欄處的簾幕中飛出……
袍袖驀地一揮……仿佛云氣翻涌,一道冷氣頃刻間將那點已逼近蘇錦翎后腦的寒光彈開。與此同時,再一道冷氣自袖中射出……一聲輕響自樓上傳來……
聽聲音便可知,那道冷玉風正中偷襲者的左肩。
而伴著這聲輕響,剛剛那被彈開的寒光呼嘯著在麗菊臉旁的紅漆梁柱上穿了個米粒大小的窟窿,光亮透明。
麗菊一聲尖叫,場面頓亂。
混亂中,兩個男子依舊相峙而立。
被封了穴道的蘇錦翎此刻已有些神智不清,只能迷蒙著看向對面那抹雪白,突然喉間一熱,一股腥甜霎時自口中噴出。
宇文玄蒼渾身一震,怒目而視:“卑鄙!”
那男子忽然仰頭大笑:“區區小毒,還難得了閣下嗎?”
話音未落,抬指摘了她束發玉簪隨后掌風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