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落庭滿園

第九章 對江獨思 命運從來說來就來

夜半的風越來越大,江水一浪打著一浪,別傷靠在船頭喝酒,心中有諸多感慨,其實更多的,還有悲憤。

“江水去無極,無地有青天。怒濤洶涌,卷浪成雪蔽長川。一望揚州蒼莽,隱見煙竿雙矗,何處卷珠簾。”別傷一邊飲酒一邊對著江水吟詩,他將頭發全部松散下來,赤著腳,本想對著江水一醉解百愁,但心里卻更加煩躁。他本名獨孤傷,是揚州獨孤氏家族長獨孤君的庶子,母親是獨孤君的第四位小妾,曾在揚州最有名的教坊拾月坊里當過歌姬,母親是大著肚子嫁進門的,所以獨孤傷一生下來就注定受各種冷眼嘲笑。

但獨孤傷卻并不因此惱恨,他從小就表現得孤傲、獨立,只要有人欺負他,他就狠狠地欺負回去,從來不用多余的話來為自己辯解,就算他因此被家法打的體無完膚。因為他明白,人都是健忘的,只有拳頭和痛苦才能讓別人長記性。他拼了命般地拜師學武,不管是夏季的酷暑,還是冬天的嚴寒,他都要堅持,就是為了離開這個家,去江湖上闖蕩,為自己掙一份功名。然而,在獨孤傷十七歲那年的夏天,他同父異母的親哥哥、獨孤家的嫡長子獨孤吟誣陷他與父親新娶進門的小妾紫陽有染,他為人一向孤傲,甚至不屑為自己爭辯,只握拳瞪眼看著周遭的人,沒料到,關鍵時候除了他母親竟無一人肯為他出頭,而自己那高高在上的父親也明顯偏袒哥哥。№Ⅰ№Ⅰ

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事實的真相其實誰也不關心,別人只在意自己是否威脅到了他們的財富和地位。既然如此,他便遠走他鄉,他本就無心與獨孤吟爭什么,既然他看自己不順眼,那就索性離的遠遠的。

那年他剛剛過完了自己十七歲的生日,拜別了母親,一個人離開孤獨家開始行走江湖。獨孤傷明白自己現在的武功還遠遠不夠,他繼續去拜師學藝,甚至在江湖名門凌云門門口遞了一個月的拜帖,才得到了與凌云門掌門凌霜見一面的機會,凌霜看中了他身上的堅忍和不服輸的精神,便答應收獨孤傷做關門弟子。只用了兩年的時間,獨孤傷便晉升為凌云門門下四位大弟子之一。只是,讓他始料未及的是,他出門不到兩年,父母親便相繼去世,孤獨吟為了不讓他回來,連奔喪這樣的大事都沒有通知他,他連母親最后一面都沒有看到,想著母親死前思念兒子歸來的孤苦與絕望,他就如同腕心一樣的疼。№Ⅰ№Ⅰ

那天夜里揚州下了很大的雨,大到眼前的景象都開始模糊了起來,獨孤傷一人立在獨孤府的大門前,他此時正被獨孤家一群府衛兵圍著,孤獨吟穿著孝衣,端立在大門前,眼神里充滿了鄙夷和冷漠,很明顯,他并不想讓獨孤傷來吊唁。不知道那天他們說了什么,獨孤傷只記得自己一直在打,一直在打,他使盡了自己平生所學,打傷了不少獨孤府的府衛兵,卻絲毫撼動不了那扇朱紅色的大門。直到自己全身上下傷痕累累,他越打越累,越打越無力,眼前的景象越來越看不清,倒下的那一刻他終于知道了自己跟獨孤吟之間的差距,自己孤身一人,是怎么都斗不過他這位大哥的。

在獨孤傷的眼睛即將合上之前,孤獨吟一人撐著傘緩緩走來,他一席白衣,見獨孤傷像一頭困獸一樣掙扎在水坑里,眼神里依舊毫無同情之意,“獨孤家的百年亂事,是時候解決了,這個時候,我絕不允許任何人擋我的路。”他用獨孤傷能聽到的聲音講道,說完,獨孤吟便轉身離去,走了兩步后又停下來,“你的母親死的時候很平靜,不告訴你,也是她的意思。”見獨孤吟的背影越來越模糊,獨孤傷大聲嘶吼道,“你真的是我的大哥么,為何要如此對我,我從未想過跟你爭什么。”他在水坑里拼命掙扎,仿佛使勁最后一分力氣。獨孤吟背對著他停頓了一會兒,稍稍一回頭道,“想打敗我,就變得更強再回來。”說完,便在雨中漸漸消失,只剩下一座朱紅色的大門緩緩關上。№Ⅰ№Ⅰ

沉浸在這樣的回憶里,獨孤吟又拼命地往自己喉嚨里灌酒,酒苦澀而嗆人,他卻一點味道都嘗不出來,從他生下來的那刻起,命運就常常捉弄他,陷他于一次又一次的絕望,只剩下一身的傷口和滿臉的刀疤,人不人,鬼不鬼,甚至連一個小幫派的姑娘都瞧不上他,寧愿焚船自盡,也不肯跟自己在一起。正當獨孤傷沉醉于這樣的情緒無法自拔之時,手下的人突然過來稟報,說姜家幫的人找上門來,讓給姜暮靄一個交代,不然就來個魚死網破,他們還在到處放火,弟兄們已經出去迎戰了。“哼,還以為姜家幫里個個都是懦夫,沒想到還有找上門來的,走,去會會他們。”說完就帶著長青幫的兄弟們出去了,他一腔怒火正無處放縱,急于找一個發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