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撲中文)
一代女杰之輩,臨老落得這種下場,真讓人心中難過。
再看看一旁憔悴的周瑩昇,她心中更難過了,不由哽咽道:“嬤嬤……郡主……”
何嬤嬤見她這個樣子,立刻對她招了招手,道:“上車來,我們說說話。”一旁的周瑩昇也伸出來,帶著哭腔道:“柳姐姐,你上來。”
柳默慎看著周瑩芝的手。
幾天沒見,竟然比她還要消瘦。原本總是帶著純真笑意的臉,此時也只剩下委屈和茫然了。
柳默慎拉著周瑩昇的手,上了馬車,剛要說話,就聽何嬤嬤笑道:“就一刻鐘的時間,可不許對著哭鼻子哭一刻鐘。”
說著,何嬤嬤靠在車廂上,嘆道:“今日這一別,雖說離得不遠,卻也再難看見了,你們兩個……好好說說話吧。”
語氣中潛藏的意思,讓人深覺無奈。
柳默慎雖然安慰齊老夫人說,何嬤嬤也只是回到京郊而已。但是她內心深處卻知道,人生七十古來稀,更何況何嬤嬤這等八十多歲的老人?說是近,卻也是幾天的腳程,如今這一別,下次只怕……
柳默慎一激靈,忙將這個不祥的念頭逐出腦海,不過終于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道:“嬤嬤不要這么說,等嬤嬤安頓下來,就來給我送個信兒,我和祖母,一起去看嬤嬤和寧兒。”
何嬤嬤看著柳默慎的樣子,笑道:“好。”說著,她抬起手,摩挲著柳默慎的臉,帶著慈愛道。“你……也是個多災多難的孩子,有些事情……能繞開,就繞開吧。自古以來,為了那位子,折進去太多人了,你一個人,敵不過。”
聽見何嬤嬤這么說。本來情緒頗為激動的柳默慎。忽然就平靜了許多。
何嬤嬤能這么說,就說明她猜得沒有錯,清平帝這一道旨意。看似懲罰,實際上卻是在保護何嬤嬤。
何嬤嬤將她有些散亂的鬢發理順,忽而伏在她的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又將一個東西塞入了她的手中,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好了好了,都說了只有一刻鐘的時間,不多說說話,還要對著哭鼻子。你再哭,老婆子就惱了。”想了想,又道。“還有暮秋那個丫頭,她是你的人。你今天就領回去吧。”
何嬤嬤說罷,就聽見外面傳來了暮秋低低的哭聲和玉俏的低聲安慰。
柳默慎聽完了何嬤嬤的話,又捏著手中的那個東西,心中知道茲事體大,并不敢大意,就用帕子擦了擦眼睛,點頭道:“是,我不哭了。”
說著,她叫了一聲:“玉俏。”
同暮秋一起候在車外的玉俏聽見,連忙道了一聲“是”,便打開車簾,將手中一直捧著的匣子遞進了車內。
柳默慎已將何嬤嬤給的東西藏在了衣袖之內。她接過那個匣子,遞給了周瑩昇,笑道:“這個……是同安郡主讓我捎給妹妹的東西,妹妹留著傍身吧。”
幾日的牢獄生活,讓周瑩昇整個人都瘦脫了形,而生母裴側妃身亡這件事情,更是給了周瑩昇極大的打擊。
此時她穿著素色的衣服,鬢邊帶著白花,乍聽見同安郡主的名字,不免露出了幾分怯意,可是待她看清楚那個匣子,卻一下子失聲痛哭起來。
柳默慎見狀,連忙坐過去抱住周瑩昇,安慰道:“寧兒不哭,會好的……會好的。”
周瑩昇縱情地哭了一陣,也知道現在時間不多了,并不是哭的事情,就捂住了嘴,拼命止住哭意,默默將那個匣子打了開。
里面的每一樣東西,都是生母的遺物,唯獨那兩支簪子卻不認得。
柳默慎低聲道:“這兩支簪子,是同安郡主和福安郡主送給妹妹的。郡主說了,姐妹一場,這東西,就算是給妹妹留個念想吧。”
周瑩昇本就沒止住的眼淚流得更厲害了一些,她想了想,自手腕上將一對玉鐲褪了下來,遞給柳默慎,道:“姐姐下次若能看見巧……看見兩位郡主,就將這個替我送給郡主吧,就像郡主說的,姐妹一場,以后怕是再沒有見面的機會了,留個念想。”
說罷,周瑩昇又從懷中取出了一對墜子,塞到柳默慎的手上,面上刻意擠出了笑容,道:“這個是送給姐姐的……”說著,她想到以后不知何時才能再看見柳默慎,聲音更加哽咽了,嘆氣道,“真是的,還想繼續讓姐姐教我下棋呢,以后怕是也難了。”
柳默慎握著那對墜子,聽著周瑩昇的話,心中更加難過,忙自懷中取出一本棋譜,遞給周瑩昇,柔聲道:“妹妹閑時將這個棋譜看熟了,等到他日再見,我們再好好地對戰一局,好不好?”
周瑩昇結果她棋譜,輕輕撫著泛黃的封面,點點頭,輕聲應道:“好。”
柳默慎還想再說幾句安慰的話,奈何時間不等人,就聽那押解的軍士在外面道:“柳姑娘,嬤嬤,時辰不早了。”
柳默慎嘆了口氣,也不想讓那軍士難做,便為周瑩昇擦了擦眼淚,又跪在車上,端端正正地給何嬤嬤行了個禮,道:“還請嬤嬤,務必保重。”
說罷,也不敢再看何嬤嬤,只是頭也不抬地就下了馬車,對那軍士屈膝行禮,道:“多謝這位軍爺通融。”
那軍士并不敢受柳默慎這個禮,只是低了頭,閃到一邊,回禮道:“好說。”便對趕車的車夫道,“啟程!”
柳默慎站在那兒,暗中握著拳,指尖扎進了掌心之中,她卻感覺不到疼痛。她一直目送著馬車出了城門,直到遠遠地再看不見那馬車了,才對身后的玉俏和暮秋道:“別哭了,我們回去。”聲音冷清地,不帶一絲溫度。
暮秋擦了擦眼淚,可是卻忍不住淚水。
而柳默慎剛一回身,就看見陶歸從她的馬車后面走了出來,眼圈也有些泛紅,道:“嬤嬤和郡……寧兒可還好?”
柳默慎看著陶歸眼下的烏青,心中又是一陣嘆息。她走過來,點點頭:“還好,倒是姐姐,人都來了,也不去送送。”
陶歸擦了一把眼睛,道:“我不去,是怕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柳默慎聽說,抬眼看向陶歸。
陶歸也看向她,湊在她的耳邊,低聲道:“如珮來告訴,她和楊一娘看見了側妃的尸首,雖說仵作和楊一娘都斷了是自縊,但是依她看,側妃是被人勒死的。”
柳默慎冷哼一聲,道:“果然。”
陶歸微微皺眉:“你知道裴側妃不是自縊?”
柳默慎的拳頭捏得更緊了,道:“我不知道裴側妃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只知道,有些人該死。”
陶歸被柳默慎突然爆發的情緒嚇到了,竟然忘記了要說什么,半天才慌亂地道:“妹妹……想做什么?皇家之事,你可不要任著性子亂來!”
此時,柳默慎正要上馬車,聽見陶歸這樣問自己,停了一下,復又站住,看著陶歸,似笑非笑地說:“姐姐這幾天,只對我一人說過這話嗎?”
柳默慎莫名的問話,卻讓陶歸的神色中帶了一絲慌張。她避開了柳默慎的眼神,道:“妹妹在說什么,我不懂。”
柳默慎側著頭,看著陶歸閃爍的眼神,笑意更深了:“姐姐不會說謊,所以當遇到什么難事兒的時候,就寧愿避開人……如此算來,姐姐刻意避開我,也有不少日子了。”
陶歸被她輕易說穿了心中所想,更是慌張,矢口否認道:“我……我沒事情瞞著你。”
柳默慎看著陶歸的樣子,不由嘆了一口氣。
人呀,往往就因為總想著要兩全,做事才會失了水準的。
可是偏偏,陶歸這人,看著大而化之,實際上心思細膩,正是那種希望身邊的人都能兩全的人。
所以這段日子,陶歸的心中,必定更不好過。
是以,柳默慎也不逼迫陶歸了,只得笑道:“姐姐不愿意說就算了……反正我都知道了。”
陶歸的面色早已煞白,再聽見柳默慎說“她都知道了”,就覺得自己心疾都要被嚇出來,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此時,柳默慎已經坐到了車上,聽著陶歸如此的問話,搖搖頭,笑道:“本來是猜的,現在看姐姐這樣子,就認準了。”說著,她將車簾掀開,低聲道,“這事情,不是姐姐的錯,姐姐也不要太難過了。”
陶歸突然就泄了氣,垂了頭,肩膀垮了下來,半天才問:“我知道他有事情瞞著我,可是問了他許多次,他都不肯說。偏偏我還跟不住他……”說著,陶歸抬起眼睛,看著柳默慎,帶著希冀道,“妹妹,你……你是不是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柳默慎道看著陶歸的樣子,心中一軟,道:“姐姐放心,不管他想做什么,都做不了。”
說罷,她放下簾子,靠在車廂之上,將何嬤嬤給自己的東西取了出來,看了看,又放回到了懷中。
腦海中,何嬤嬤對自己說的那句話,只讓覺得心驚。
看來清平帝對何嬤嬤的信任,比自己以前想象的還要深。
想著,她對玉俏道:“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