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章乃春納了幾房妾,卻無一個生育的。
真娘告訴白云暖要提防章思穎,章乃春的小妾無所出多半和章思穎有關,章思穎覬覦章家的財產。
后來章思穎毀謗翰哥兒不是章乃春親生的,白云暖才領悟章思穎的狼子野心,可是為時已晚,她一個病癆子哪里是那個毒婦的對手?
千防萬防,還是防不住章思穎對翰哥兒下手。
翰哥兒溺斃碧波潭,白云暖才知道章思穎為了她生下的土匪種,還有林家那兩個一窮二白的貧賤兒子,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來。
章思穎也曾為了章乃春舍身土匪窩,她對章乃春的兄妹情可見一斑。
可是兄弟再親,哪有親兒子親?
一個母親為了三個前程黯淡無光的兒子籌謀,本也無可厚非,可是章思穎錯在不該對她的翰哥兒下手!
前世,她害死了她唯一的兒子,她報仇無門,含恨而死,蒼天有眼,讓她重生,她又怎么能輕易放過她?
終身不育!
不錯,她就是要她終身不育!
看你如何還能為了你生下來的賤種殘害我的翰哥兒!
想到翰哥兒,白云暖的心陣陣抽痛,直痛得眸間泛起淚光。
劉郎中見白云暖如此神色,不禁駭然,問道:“白小姐,你怎么了?”
白云暖回神,忙掩飾道:“我只是替章大小姐悲傷,終身不育。對一個女子來說打擊太大了,她還那么年輕,她還待字閨中。這可如何是好啊?如果我不向劉大夫提議用虎狼之藥,或許章大小姐……”
“只怕不用虎狼之藥,章大小姐早已一命嗚呼了,所以白小姐,你切莫太過傷悲,你對老夫提議用虎狼之藥確是救了章大小姐的性命。有道是有所得必要有所失。”
劉郎中的勸慰令白云暖的手緊緊捏成了拳頭。
她竟然留住了仇人的性命!
為什么不讓章思穎為翰哥兒陪葬?
是弄巧成拙嗎?
不,她就是要章思穎活著。活在痛苦中。就像前世,她被病魔纏在病榻上一樣!
章乃春終于見白云暖辭了劉郎中,慢慢走向自己。步履竟有些蹣跚,還用帕子輕輕揩拭眼角。
“你家小姐是在哭嗎?”
“好像是。”心硯也蹙起了眉頭。
“我去把劉郎中攔住,他干嘛惹阿暖哭!”
章乃春見劉郎中已捧著藥箱向甬道外走去,便要去追。被心硯一把抓住。
心硯無語道:“章少爺。你怎么這么魯莽?你這樣氣勢洶洶,是要把劉大夫抓住痛打一頓還是怎么的?小姐就算哭,難道一定是劉大夫惹哭的嗎?怪不得我家小姐看不上你,連小丫鬟我也看不上你,有勇無謀,莽夫一枚!”
章乃春被心硯說得一愣一愣。
白云暖已走到跟前來,雖然眸底的淚已經拭干,臉色卻還是很蒼白。她凝眉看著眼前二人道:“你倆作甚這樣拉拉扯扯?”
章乃春聽了剛才心硯的分析,覺得甚是有理。怕心硯說出來,白云暖更嫌棄自己頭腦簡單,忙搶在心硯前頭,回答道:“沒什么,沒什么,阿暖妹妹,你和劉郎中談好話了?”
白云暖自然不信章乃春的話,把詢問的目光投向心硯,心硯見章乃春自己掩飾,便也可憐他,不愿戳穿他適才的莽撞,便松開拽住章乃春的手,默默走到白云暖身邊去站好,垂頭不語。
白云暖便不再追究,斂容收色,問章乃春道:“你堂堂洛縣首富家的少爺,紆尊降貴打扮成書童模樣來見我,卻是為何?”
章乃春有些手足無措,他一站到白云暖跟前就各種局促。想他章乃春游走在風花雪月場所無不如魚得水,唯獨一面對白云暖就心跳加速、呼吸不暢,或許這就是所謂一物降一物。
章乃春不禁有些氣餒,氣焰也短了幾分,垂了頭,囁嚅道:“我只是……想見一見阿暖妹妹……”
白云暖適才因為劉郎中帶來的章思穎的消息,又想起前世種種,那些苦痛怨恨仿佛又重歷了一遍,此刻面對章乃春不禁有些精疲力竭,便虛脫道:“有什么好見,你且回吧!日后再莫這樣了。”
說著便扶了心硯的手向內院走去。
心硯扶住白云暖,抬眼看見小姐面色慘白,仿佛累極,便也不敢再替章乃春說話,盡量讓小姐的身子靠在自己的身上。
主仆二人向內院疾走。
章乃春看著白云暖趔趄的背影,喃喃自語道:“阿暖妹妹,我在你眼里,真的那么不堪嗎?我要怎樣,才能讓你對我刮目相看?”
驀地,章乃春大步追上白云暖,一把拉過白云暖的手,把白云暖主仆嚇了一大跳。
“章少爺!”心硯驚叫起來。
章乃春伸手制止她繼續說話,眼睛卻不看她,目光只灼灼定在白云暖面頰上。
白云暖倒顯得平靜,目睹了章乃春前世種種惡俗,這一世的章乃春無論做什么她都不會吃驚。
見白云暖只是悲憫地看著自己,章乃春又有些氣餒了。
他低聲道:“阿暖妹妹,要怎樣,你才能正眼看我?”
白云暖風輕云淡一笑:“我不已經正眼看你了嗎?難道,此刻我的眼睛是斜的?”
章乃春一怔,郁悶道:“阿暖妹妹明白我話里的意思,請你回答我。”
白云暖卻并不回答他,只是把目光輕輕移到他握住她手腕的手上,章乃春像泄了氣的皮球,漸漸松開了自己的手,垂頭喪氣道:“要怎樣,要怎樣才能不被阿暖妹妹你討厭?”
白云暖啞然失笑:原來他知道自己厭惡他!
“既然都知道。為什么還拿熱熱臉去貼冷屁股?”白云暖實在覺得困乏極了,她有種懶得和章乃春再費口舌的感覺,扶了心硯的手。蹣跚地向內院走去。
章乃春看著白云暖的背影,懊喪得一塌糊涂。
這一回,他沒有再追上來。
主仆二人慢慢走回聽雨軒去。
走到聽雨軒的回廊上,心硯終于忍不住問白云暖道:“小姐,你對章少爺是不是太冷漠了些?”
白云暖扶著一旁廊柱,坐在了長椅上,淡淡道:“從前。你嫌棄我對章乃春太過親厚,現在又嫌棄我對他太過冷漠……”
“現在想來,原來小姐之前對他種種親昵不過是一場利用。利用完了就被扔在一旁,所以覺得他有點可憐。”心硯終于是按捺不住,說出了內心感受。
白云暖沒有怪她,只是在心里說:心硯。如若你和我一樣擁有前世的記憶。便不會覺得我心狠了。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最大的殘忍。
綠蘿紅玉掀開簾子,躡手躡腳走到白云暖身邊來。
心硯因為為章乃春鳴不平,不免有些沒好氣,“你們倆探頭探腦,跟做賊似的,做什么?”
綠蘿紅玉互視一眼,忙上前去拉心硯的手。
綠蘿道:“心硯姐姐今兒怎么了?就跟吃了火藥似的。”
紅玉道:“敢是梅香塢那邊為了心硯姐姐鬧別扭。心硯姐姐心里不舒服?”
心硯一凜,不知紅玉具體指什么。做賊心虛便住了嘴。
白云暖沉了臉,斥道:“紅玉你胡說什么?不怕吃嘴巴子?”
紅玉道:“小姐,我可沒有胡說,是從松塔那兒聽來的,千真萬確。”
紅玉便把松塔說的,少爺和少夫人為了心硯的事情鬧了一夜別扭,允姑還抱怨少爺的話都復述了一遍。
心硯自是不敢吭聲,白云暖的臉色暗如黑墨。
紅玉正說得起勁,忽然感覺氣氛不對,忙也噤了聲。
氣氛一下凝然,過了許久,白云暖訥訥說了一句:“如果能替嫂嫂找到紫藤那丫頭就好了……”
次日,白振軒和王麗楓雙回門,王家大擺回門宴。
午間,王祥康陪新女婿宴飲;晚間,則是叔叔王建設宴款待白振軒。
白振軒不勝酒力,兩場酒宴下來早已癱在了酒桌上。
松塔去催了幾次,允姑斥責道:“催什么?主子想不想回,還由得你奴才來做主了?”
于是,白振軒便宿在了王家。只是未和王麗楓同房。
松塔只能留下照顧少爺,另差人回白家報信。
白姜氏正在蘭庭翹首以盼兒子媳婦早點回家,卻是左等右等不見人,竟見喜伯來報說,松塔捎信回來說是少爺醉在了丈人家,晚上就不回來睡了。
白姜氏氣到不行,對王麗楓便也頗有微詞。
“這新媳婦年紀小,不懂事,難道允姑也是不懂事的嗎?都已經讓你去囑咐過她了,竟還是讓小夫妻留宿娘家,真是氣死人了。”
真娘只能寬撫道:“夫人莫生氣,少爺喝醉了便留宿丈人家也無不可。只要少爺和少夫人今晚不同房不就是了?”
白姜氏卻另有心思,不悅道:“分明是說心硯沒有派給她使喚,便生了我的氣,故意將我一軍。原還以為她是大戶人家出身,知書識禮,如今看來,也是個有心機的……”
“夫人何必這樣白白猜度少夫人心思呢?或許誤會了,等明日少爺少夫人回來問清楚,解開誤會才好。”
白姜氏卻道:“今日未回,明日也不用回了,差人到王家送個信,就說讓他們在王家多住幾日再回。”
“夫人,您這又是何苦?”
白姜氏嚴肅道:“真娘,不是我刁難他們,是這老祖宗的規矩是不好隨意破的,回門當日不回婆家,就不能次日回,需得多住幾日再回,方才吉利。他們年紀輕不懂事,我們就得替他們多把著點,咱們這不還是盼著他們夫妻好,早生貴子,討個好兆頭嗎?”
真娘忙福了福身子,“那我趕緊差人去到王家送信便是。”真娘說完便往外走去。
白姜氏又喚住她,囑咐道:“還有一樁事,你明兒就去尋個牙婆子商量著買丫鬟的事,也在街邊瞧瞧,有沒有窮人家將女兒插了草芥放街邊賣的,這回多挑幾個女娃子回來,咱們府里人手確是不夠,阿暖配了心硯和綠蘿紅玉三個丫頭,需得給少夫人也配齊了,否則說咱偏心。”
真娘點頭,笑道:“何嘗不是?夫人考慮得周全,當婆婆原就比當娘復雜些……”
遂離了蘭庭去外院傳話。
讓喜伯安排了家人去王家捎話,正要回蘭庭去,忽見角門邊一個探頭探腦的身影,小廝打扮,又像是心硯。
真娘奇怪地走了過去,喚了一聲:“心硯!”
心硯驚跳起來,被嚇了個心膽俱裂。
她一邊拍著自己心口,一邊驚魂甫定道:“真娘,你嚇死我了!”
“你才嚇死我呢!這夜深人靜的,你不在聽雨軒伺候小姐,打扮成這副模樣是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