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禽相悅

第二百一十一章 蕭家來人

文第二百一十一章蕭家來人

接下來的幾天,容悅心里一直有著淡淡的懊惱與不安,因為穆遠的那番話,讓她覺得自己也被同化,變成了人形禽類。

她可以漠視姜頎的痛苦,卻不能漠視庾嫣的,事到如今,庾嫣還剩下什么,惟名份而已。

可是穆遠又說了一句話:“你怎么知道,她就愿意被關在這方寸天地,守著這無謂的虛名?”

雖不到“一語驚醒夢中人”的境地,但確實讓容悅有所觸動。

內心百般糾結,不足為外人道,展現在眾人面前的,是雍王府的兩位女主人更要好了。容王妃懷著身孕,還每天雷打不動地去給庾王妃請安,哪怕下雨也坐著小轎前往。

這樣一來,倒弄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效果:容王妃的風評比以前好多了。

以前,大家都說她擅妒、驕恣、裝病弱,現在風向一轉,說那些都是誤解,容王妃其實知書達理,懂規矩、識進退,是個好同志。

在容悅心里,還真沒有“請安”的概念,她天天上靜園,不過是出于對庾嫣的愧疚,另外,她也的確需要走動走動。

這日午間,因穆遠不在家,蕭夫人陪著女兒用餐,而后一起退入左稍間的小廳閑話消食。蕭夫人揮退眾人,一臉為難地說:“你外公還在莊子上住著,他昨兒又派人來催我了,恐怕我明天得回去看看才行。”

老侯爺蕭達并沒有直接向王府遞拜帖,大概是不想讓人知道他的行蹤,發現他的意圖——蕭晟那邊自然是偷偷查的——他只是躲在莊子上,暗地里活動。

家里有客人,蕭夫人本不該滯留在外,可回去,就得面對父親的質詢。這次來王府之前,父親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要她務必通過女兒的關系從王爺那里討得準信,可女兒現在的身體狀況,她怎能在這個時候給她添麻煩,給她增加負擔?

外公的人來找母親。容悅是知道的,穆遠自然也清楚,昨晚兩人專門就此事商量了一下對策,故而聽見母親開口,容悅立刻回話道:“王爺說,他會派人去莊上跟外公會面,具體怎么談。那就是他們之間的事了。”

蕭夫人大喜過望,連連說:“那就好,那就好,我也可以放下包袱了”,同時又有些不好意思,拉著女兒的手說:“囡囡,沒累著你吧?”

容悅搖搖頭:“我不過是動動嘴皮子,怎么會累著?您要是不放心。回去看看也好,讓外公一個人待在莊子上,也著實有點不像。”

蕭夫人苦笑起來:“你不知道你外公那人……天生威儀凜然。娘從小就怕他,你外婆也只生了娘一個,膝下無子,說是正妻,其實在家里的地位還不如穆二夫人,他平時不怎么到你外婆房里來,娘又不能去外院,所以見到他的機會其實很少。”

容悅聽得既驚訝又氣忿,外公從前冷落嫡妻,爭權落敗后對喪夫失勢的嫡女不聞不問。現在發現外孫女有利用價值了,又上門威逼女兒替他找外孫女婿出馬,替他奪回爵位,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對這位外公,容悅的觀感更差了,但她亦有疑問:“娘。以前在家里時聽下人說,您在娘家頗為受寵,出嫁時的嫁妝也很豐厚啊?”

蕭夫人道:“那是因為你外婆的陪嫁本就豐厚,她僅有娘這一個女兒,出嫁時幾乎搬空了自己的私庫……不然,留在家里也只是便宜了那些人。”

“原來如此,只是,外公后來都投奔到詹都洹城去了,要靠外婆的娘家庇護,怎么也不知道對她好一點兒?而外婆,明知道我們母女的境況,也沒有在外公面前爭一爭?”

蕭夫人亦覺疑惑:“自你爹出事后,我就沒再聽到過你外婆的消息,但既然你外公帶她去了洹城,即使看在衛家的面上,也不敢薄待她的。”

容悅便問:“既然如此,那為何一直沒有外婆的消息,這次,她也沒跟著來呢?照常理,有她這個當娘的從中說合,外公所圖之事不是更有把握嗎?”

蕭夫人眼睛閃了閃:“你外公說,你外婆年紀大了,經不起長途跋涉。”

“渥,那他帶誰來的,那位林氏夫人嗎?”

“沒有,沒有,他就一個人帶著一隊扈從”,說到這里,蕭夫人湊近腦袋,壓低嗓子:“娘懷疑,林氏夫人是你外婆有意抬起來跟穆氏打擂臺的,穆氏那一房對我們娘倆是個什么態度,你上次去南陵時也看到了。你外婆估計不愿讓那一房得勢,所以發現你外公偏寵林氏后,索性推波助瀾,把林氏母子給捧起來,卻沒想到,穆三皇子橫插一手,蕭晟提前發難,反而把你外公給趕走了。你外公可能察覺到了你外婆在后面動的手腳,所以把她軟禁起來了,可他又急需得到衛家的庇護,所以如何折磨你外婆,甚至弄死她,是不敢的,多半是把她圈在家里養病,你外婆本就體弱,要不然也不會子嗣稀少。”

容悅回想自己看過的,洹城那邊傳來的資料,里面確實有提到,衛太夫人長年養病,極少出頭露面,母親的猜測只怕接近了真相。

若她是原版容悅,從小得到過衛太夫人的疼愛,看到那些資料后,可能會想想辦法,比如查查衛太夫人到底所患何癥,有沒有辦法醫治。可她不是,既然所謂的外公外婆視她們母女如無物,她自也懶得理會。

看來,還得派人查探一下衛太夫人的真實情況。不過,即使衛太夫人是被軟禁的,容悅也不會看在這位外婆的面上,幫外公奪回爵位。

容悅真的很不喜歡這種被親戚逼著向夫婿討人情、謀利益的感覺,如果蕭達對她好點兒,她可能會想著回報一二,蕭達冷遇在前,她又只是換了芯子的容悅,對蕭達并無血脈親情,故而,她真是一點幫忙的意思都沒有。這事最后要怎么處理,端看穆遠想從中得到什么。她完全配合,完全沒意見。

這時有小丫環過來傳話:“王妃,外面有個人說是您的表哥,您看……”

“哪位表哥?”

春痕替她說明:“就是現今蕭侯爺的二公子。您的二表兄。”

原來是他!容悅倒真有些驚喜了,忙道:“快請他進來。”

此地的婦人不便見外男,但親戚可以例外,不過也得有下人陪同,且不至內室。

容悅把見客的地點安排在竹園外院的清心齋。

兩年前逗留蕭家的短短日子里,給容悅留下印象的蕭家男人只有三個:花孔雀蕭逸,萌弟弟蕭楠。然后就是溫和善良的蕭潛。其中蕭潛印象最好,這位表哥還曾想要娶她呢,雖然起因不過是同情她的處境。

但僅此一點,已足夠讓容悅感激了,她當時的名聲何其壞,母女倆又落魄得好似喪家之犬,才去了蕭家一天就被攆走,難得蕭潛不嫌棄。說明這位的確是個難得的忠厚青年。

蕭潛還是老樣子,不帥,也不難看。平和周正的長相,令人安心的氣質,容悅露出了幾分真心的笑容:“表哥,好久不見了。”

蕭潛感慨地點頭:“是啊,一晃就是兩年,想不到再見面,表妹都成親了,聽說最近又診出了喜脈?”

“嗯呢,才剛一個月。”

“那可真是要恭喜表妹了,你外婆。和你母親,都懷娠不易……還是表妹福氣好。”

“這種事……都是天意。”

“是啊,不過為兄真沒想到,你居然會嫁給三皇子!那天在我家,你差點就折在他手里。”

“何止那次,后來我又被他逮到。幾次險些送命。”

“啊!這是為什么?你一閨閣女子,能跟他有什么過節?就是客院那次,他也沒任何損失,倒是你吃了大虧。”

“他那人,不能用常理推斷的,不然為何名聲那樣臭,外號閻王。”

蕭潛的眼睛朝四周瞄了瞄,小聲道:“既然如此,你為何要嫁給他?你不知道,最初聽到這個消息時,我還以為是家里人傳錯了。”

關于這個話題,容悅亦覺唏噓:“只能說,陰差陽錯,身不由己。”

蕭潛輕嘆:“緣分這東西,我原本不信,后來經歷了一些事,才知道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不管從前如何,只要他婚后對你好就行了。”

容悅沒吱聲,婚姻那么長,其中充滿變數,好不好的,一時半會哪里說得準。

沉默了片刻,她開口道:“不說這些了,表哥是幾時到云都的?同來的還有誰?”

蕭潛放下茶水:“我今天剛到,直接從山上下來的,至于家里還來了誰,我不是很清楚。”

容悅便告訴他:“穆二夫人前幾天來過,你七叔好像也到云都了,但沒來我這兒。”

穆氏共有二子,老三蕭晟和老七蕭逸,這回她連蕭逸都給帶來了,大概是因為在南陵蕭家時,容悅曾跟蕭逸打過一次交道。穆氏自知那回得罪了蕭夫人母女,所以除了卯著送禮外,還調動了所有能跟容悅攀上交情的人,蕭逸就罷了,想不到,躲在深山修行的蕭潛都被她叫下山來。

容悅遲疑地問:“上次見面時,你不是說,你并無出家修道之念,已經準備回家娶親了嗎?后來怎么又跑到山上去了?”

蕭潛無奈一笑:“我家里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說烏煙瘴氣都不過分,我在山上過慣了安靜日子,實在不喜歡整日勾心斗角,爭權奪勢。”

容悅順說他的話頭試探:“那你這次下山,就是有人要你幫他爭勸奪勢吧。”

“表妹是個明白人,為兄也就不瞞著你了,確實是父親派人叫我下山的,為的是什么,我不說表妹也清楚。”蕭潛臉上盡是苦笑。

“那表哥你的意思呢?”

蕭潛深吸了一口氣,正色道:“若依為兄的本意,根本不想管這些爛事,也沒法兒管,一方是祖父,一方是父親,我不過是掛在嫡母名下的一個庶子,怎么管?可,父親又是給山上去信,又是派人去請,非要我下山來當說客,我若見了表妹一句話也不說,豈非陽奉陰違,不當人子?所以,如果表妹一定要問為兄的意思,那就是……如果可能的話,請幫一幫我父親吧。他本來就是世子,繼承家業也是該當,再說了,世子之位乃是祖父親封,又不是父親自己矯僭得來的,若順了祖父的心意,讓十一叔取代我父,才是名不正,言不順,哪有撇開嫡長,立幼子為嗣的道理。”

容悅笑著敲敲扶手:“是這個理兒,十一舅的母親是側妻,勉強算嫡幼子,但比起你父親的身份來,又要差一些,若他可以襲爵,你也可以。”

“我……”蕭潛猝然抬起眼,怎么扯到他頭上來了?

容悅笑容越盛,字字清脆:“就是你!別說你是庶子,既然記在嫡母名下,那就是嫡子,除了你大哥外,你最有資格繼承你父親的爵位。”

蕭潛摸摸鼻子:“現在是我祖父和父親相爭,祖父老當益壯,父親年富力強,兄長正當青春……哪……哪輪得到我。”

容悅無比正經地表態:“我說的是真的,如果問我希望誰做蕭氏家主,我希望是你。”

蕭潛長大嘴,半晌不能言語,這老實孩子,估計從沒朝這方面想過。

容悅故意逗他:“你真沒想過做家主?”

蕭潛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容悅立即鼓勵:“那你從現在起好好想想。”

蕭潛渾渾噩噩地走了,因神不守舍,差點一頭撞在路邊的樹上。

容悅坐在清心齋主位的圈椅上,慢慢品嘗著手里的桂花羹。

對蕭達和蕭晟,她都沒什么好印象,他們誰當雍侯她都不樂意,若趁著這次內亂,把他們全都拉下來會怎樣?

而蕭家非得要一個人主持。即便穆遠有著吞并天下的野心,也不是現在,這片大陸割據已久,承平多年,一旦楚溟國公然占據雍地,必引起所有諸侯國的恐慌,所謂牽一發而全身,可不是鬧著玩的。

所以,這次內亂后,仍需選一個蕭家人出來統治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