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禽相悅

第二百二十六章 賞與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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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生當天發生刺殺事件,大家都以為壽宴辦不成了。

一些知趣的客人——也有些是嚇破了膽,生怕刺客還有后手,自己會遭到池魚之殃——紛紛提出告辭,卻被主人勸住,留下來享用了一頓豐盛的午餐。

席間,容悅溫婉親切、落落大方的表現,為她贏得了不少印象分。剛從生死線上走過一遭,就能如此鎮定,恍若差點被殺的不是她,光是這份膽氣,就叫眾賓客刮目相看。

坊間對容悅的評價,原本是毀譽參半的。尤其那些沒見過真人的,免不了先入為主,以為能搞定穆遠這種厲害角色,且寵擅專房的女子,若非姿色出眾,定是手段了得,說來說去,總脫不了“狐媚惑主”幾個字。

如今有機會接近,才發現傳言繆以千里,容悅美則美,卻與狐媚不沾邊,偶爾一回眸間,甚至有種高山寒雪的孤冷氣質。

幾個從外地趕來的忠心下屬,反而替穆遠擔心起來,容王妃看著笑容可掬、平易近人,其實外熱內冷,防心甚重,極難收服。

又有幾個捉狹的,偷偷聚在一起吐槽:王爺往日對女人何等冷酷,難道這就叫“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不是不報,因時未到”?

拋下眾人觀感不論,且說容悅自己,她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那么鎮定,事實上,刺客拖走很久后,她隱在袖中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她并不怕死,前世所從事的工作,就是提著腦袋過日子,可以說,投入那一行的人,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可現在她怕,非常怕,因為她腹中有個孩子!她死了就死了。孩子何辜?她的孩子,差點被剝奪了來到這世間的機會。

當時,只要繡娘的手再往前伸一點點,她的孩子就會變成一團被挖出母體的血肉。

——后來的審訊中。繡娘供認,她外號叫“鐵鉤手”,氣運指掌,可以屈指如鉤,一把抓出人的心臟。若非真兒使用“千斤墜”,一下子坐斷了她的鼻梁,又堵住她的鼻孔。讓她劇痛到暈厥,她不至于敗得那么徹底。

容悅并非一開始就發現繡娘不妥,因為,繡娘進門后總是低著頭,直至她走到離容悅不過幾公分處,習武之人特有的敏感才讓容悅發現了不尋常的氣息,于是本能地后退,險險地避過了致命的一擊。

驚險只瞬間。事后卻如同閃回鏡頭般不斷重放,使得容悅整個下午都過得渾渾噩噩,神不守舍。

當夜幕降臨。所有的喧囂散去,兩個人在被中擁抱,久久無法言語。穆遠眼睛濕潤,手臂緊了又緊,恨不得把懷中人融進自己的骨血,這樣才能真正讓他放心。他都不敢想象,如果不是容悅足夠機警,如果不是真兒眼明手快,等待著他的,將會是什么?

感受到他的緊繃。容悅伸出手輕輕拍撫:“我沒事,孩子也好好的。”

又努力打起精神跟他開玩笑:“我早就說過,一年若不被行刺幾回,豈不是太無聊?也顯得我不是個人物。”

穆遠笑著附和:“也是,本王從小被人行刺到大。”

“對嘛,那小老百姓。倒貼幾個銅板都沒人肯去行刺他。”

互相打趣了幾句,總算緩和了幾乎凝滯的氣氛,容悅才開口問:“真兒去哪里了?他今天露的那幾手,可是把一幫丫頭都震傻了。”

穆遠道:“他跟莫戟一起查案去了,他有一個極靈感的鼻子,比莫戟的更靈,要不莫戟也不會帶著他種花調香。”

“真兒,也是殺手嗎?”容悅的聲音中,有好奇,亦有遺憾。

“是,他是莫公第十個義子,叫莫真。”

“難怪剛來時,他只跟人說自己叫真兒,卻不帶上姓氏。”

“是我特意吩咐的,我希望你只把他當個純粹的花童,這樣你也開心些,是不是?”

“多謝王爺體恤!真兒那么小,就有一身好功夫,真想不到。呃,他真的只有七歲,不是縮骨功什么的吧?”那樣就太可怕了,會讓人適應不良的。

穆遠被她逗笑了:“真的只有七歲,縮骨功只能把人的身體變小,臉還是那張臉,即便易容,也裝不了七歲的小孩。”

“那他多大開始練武的啊?”

容悅被打擊到了。她從穿越到現在,也練了四年了,自我感覺一向良好,誰知真正遇敵,才發現自己都是花架子,實戰經驗少是一個方面,資質也是一個方面,原版容悅實在太弱了。

穆遠想了想說:“應該從生下來就開始了。莫公把他抱回葫蘆谷時,他才幾個月大,為了給他喝奶,還特意養了只山羊,常常不假人手,親自照料,很是精心。那時私底下都在傳,說這孩子是莫公親子,連我都聽說了,有次見面時隨口問,莫公卻說,孩子并非他親生,只是孩子的母親跟他有點關系,算是故人之子。”

“什么關系?”容悅忍不住起了八卦之心。

接下來穆遠給她講述了一個故事,一個殺手和妓女的故事,有奸情,有友情,唯獨沒有愛情。

莫真他娘,叫霓裳,原是皖城名妓,莫公曾是她的入幕之賓,兩人很是要好了一陣子。后來莫公有事離開,隔了兩年再去找她,卻發現她已懷孕,說孩子的父親是皖城書院的學子,已經為了她的事專程回鄉請父母允婚,不久就會來迎娶,又拿出自己多年積攢的夜渡資,請莫公出面替她贖身,她想以良家子的身份出嫁。

莫公情知不妥,還是允了所求,甚至貼了一些錢,幫她在城里買了個小房子安頓下來,然后莫公就走了。

又一年后,恰巧莫公有事經過皖城,順道去探望。那時孩子已經出生,孩子的爹不見蹤影,霓裳病得奄奄一息,看莫公憐惜幼弱,便把孩子托付給他。莫公雖是殺手出身,卻是個有原則的殺手,定下“三不殺”:不殺老人,不殺女人,不殺孩童。霓裳深信其人,才把孩子交給他。

莫真成了他的義子后,在搖籃里就開始洗髓伐筋,從會走路就開始習功練拳,到現在,別看才七歲,普通的護衛幾個都打不倒他。

故事講完,容悅唏噓不已,對莫真越發憐愛,賞下一大堆好東西,照蕭夫人的話說:“夠他娶一房媳婦了。”

這次事件,莫真立了頭功,長孫蘭卻受到牽連,當天就被押到密室看管起來,長孫葵想求情,也被穆遠禁足在葵園,不準外出。

因為事涉王爺最寵愛的王妃,屬下們都不敢摻合,惟有梁竟跑到竹園,說他可以為長孫葵作保,這件事絕對不是長孫姐弟的主意。

當時容悅就隱在屏風后面,聽穆遠冷冷地問:“你也能為長孫蘭作保嗎?”

梁竟啞口了,他相信長孫葵沒有刺殺王妃的動機,可長孫蘭……女人嫉妒起來,的確不能以常理推斷。

這時容悅從屏風后轉出來說:“王爺,臣妾也相信這事兒與長孫姐弟無關。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出手,到底是要行刺呢?還是要自殺呢?幸虧殺手沒成功,若是成了,他們姐弟倆還有活路嗎?”

梁竟對著容悅深深一揖,感謝她為長孫姐弟說情,又怕王爺誤會他和長孫姐弟有私,特意解釋道:“丹忱十三歲就隨他姐姐投入王爺麾下,微臣等于是看著他長大的,算是微臣半個學生,這孩子有才華,做事也有條不紊,素為王爺倚重,要是因為他姐姐的事就此廢掉,實在是可惜了。”

穆遠不肯表態,容悅只得替他搭腔:“師爺請放心,王爺決不會隨便處置一個得力手下的,就是長孫姑娘,只要查明確實與她無關,就會放她回家,只是現在……”

梁竟連連點頭:“屬下明白,不管怎么說,刺客總是她帶來的,自然要先查清楚,才能談別的。”

一個月后調查結束,長孫葵可以出門了,于是通過各種渠道在容悅面前為他姐姐求情。

容悅煩不勝煩,讓穆遠放了長孫蘭,穆遠只不松口。

日子一天天過去,眼看到了年關,雨雪紛飛,滴水成冰,臘月二十九的這天,早上起床后,穆遠主動告知:“長孫葵今天肯定會來求我,我準備允了他,就說你昨晚為他姐姐求了一夜,我看在你的面上,才饒她一命。”

容悅恍然道:“你關她那么久,就為了讓我施恩于她?”

穆遠默認,容悅嘆息著搖頭:“多謝王爺這般為我費心,但恐怕效果不大,長孫蘭搞不好會更恨我呢。”

“為什么?”

“因為她喜歡你啊,她越是喜歡你,就越是不能容忍,因我而獲罪,又因我而獲釋,這恰恰說明了你對我的重視,怎不令她痛恨?”

穆遠的眼神一下子變得陰冷:“如此說來,這女人留不得了。”

容悅忙道:“算了,看在長孫葵的面上,放了她吧。這姐弟倆,暫時都不能動,你別看他們那渣爹對這兩個兒女不聞不問,若真折在你手里,他還是會恨,會想辦法報復,到底是他的血脈。”單單一個大理寺正卿不足懼,可懼的是他后面的龐大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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