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弟好大的排場。”
慕容瑾看著眼前著著碧色錦袍的人,愣了片刻,方才拱手道:“皇長兄。”
“四弟不必多禮。”
慕容禮年長慕容瑾四歲,比慕容瑾高了約有一個頭,故慕容瑾需要微微仰視著說話:“皇長兄獨自出來,賢妃娘娘不會擔心嗎?”
慕容禮的臉色微微垮了一點下來,淡淡道:“四弟言笑了,這般歲數了,怎么還敢勞母妃費心。倒是許久就聽說四弟病了,怎么見你臉色還不見好?身子骨弱,就應該在寢宮好好休息才是,若是落下了病根怎么好。”
慕容瑾拿過若眉一直捧著的手爐捂著手,笑道:“皇長兄說的是,我也覺得經不起這寒冬的折騰,剛出來一會兒,手腳就有些僵了呢。恐不能相陪了,皇弟這就準備回宮。”話畢,便要轉身離開。卻聽見慕容禮提高了音量道:“四弟知道嗎?”
慕容瑾轉過頭來,“什么?”
慕容禮勾唇一笑:“前些日子,西秦來了使臣,欲與我大燕交好,今后年年上貢,過段時日,還要送個質子過來。”
“哦?”西秦較于大燕和南越來說,人口較少,土地較為貧瘠,本來就不繁不盛的,自北齊被滅國后,似乎越發顯出了頹勢,如今找大燕結交,也算正常,只是聽說西秦皇室今朝只有兩位皇嗣,竟還要再送一個過來當質子嗎?
那慕容禮又道:“只是不知道父皇怎么想的,人家要送就送,西秦本就勢弱,也沒什么奇怪的,如今父皇竟還要倒貼一個過去,你說怪不怪?”
慕容瑾笑道:“倒也是件怪事。”西秦單方示好可以理解,只是燕帝這一出又是為的什么,是顯得他大度,還是嫌自己子女多了?
慕容禮上前兩步,貼近慕容瑾,“四弟覺得,父皇會選誰呢?”
慕容瑾退后半步,微微皺眉,“皇長兄慎言,父皇的心思不是你我可以胡亂猜測的。”
慕容禮笑而不語,看著慕容瑾的目光有些玩味之意。
慕容瑾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并不愿多留,只道:“皇長兄今日穿的單薄得很,不如回去加件衣裳再出來吹涼風吧。”
慕容禮依然不語,直到慕容瑾離開了約數十步,才哈了一口熱氣,搓了搓凍得發青的雙手。一個內侍走來將一件披風搭在慕容禮的肩上,低聲道:“殿下還是先回宮吧,不然賢妃娘娘知道了又該怪罪了。”
慕容禮難得地點了點頭:“那就回去吧。”
慕容瑾回到浮月宮后,捂著厚厚的被子,倒頭就睡,似乎真的冷著了。若眉幾次想將其叫醒,都被東顯已“殿中正病著,需要好生靜養”為由攔了回去。
這段時日,雖然不似以往清靜,好在相安無事。萬俟之自此沒了消息,若眉除了整日絮叨之外也沒什么,慕容瑾想了兩日也未想出燕帝究竟會讓誰去西秦,索性不想。
轉眼,年節也就這樣過完了。
按照規矩,年節之后各宮皇子也該準備去學宮上課了。除了年幼的六公主外,其余的皇子都得去。不過據說五皇子重疾纏身,連自家宮門都出不了。故而便只剩下大皇子慕容禮,二皇子慕容熙,三皇子慕容言以及慕容瑾四人了。
由于浮月宮離學宮較遠,這日,慕容瑾卯時便已起身。用過早膳后,大約卯時一刻有余,此時前往,到學宮時正好合適,故喚了東顯與另一隨侍跟著。天色還很暗,需要左右二人掌燈才可看清宮道,而慕容瑾到學宮時,上下的宮燈卻早已被點亮,只是學堂內還無一人。
皇子公主卯時四刻前必須至學宮,溫書四刻,至辰時才有先生來教課。慕容瑾依著年齡次序找到了自己的書案,書案上放著的依然是玄,儒,道,史幾門的書,慕容瑾隨意取來一本翻閱著。不過片刻,便覺得有人靠近,猛然抬頭,卻見著一個身著青色舊袍的中年人正在用一種別樣的目光打量著自己,只覺得渾身不自在。
那人道:“四殿下今日來得可真早。”
此人面生,衣冠樸素隨意,卻倒給人一種親和感。只是此人不是在學的皇子,也不像個正經的先生。以前并未聽說宮中有過這號人物。那人收回目光,笑道:“學宮之內由下官為殿下們授課。”
慕容瑾心中一驚,連忙放下書卷起身,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先生。”
燕帝曾言:學宮之內,不論尊卑,師長為大。
“殿下以前是嚴老先生的學生?”那人問道。
“是。”三年前,在學宮中正是嚴樸先生擔任的學宮祭酒一職。
“我是去年秋時來的,殿下不認識我,也實屬正常。”
慕容瑾不由問道:“那,嚴先生如今何在?”
那人轉而走向窗邊,語氣頗為沉緩:“嚴老先生去年得了一場大病,還未至寒露,便仙去了。”
嚴樸在世時,當真是算得上一代大儒,彼時還在宮中,嚴樸教書時無論待誰都格外認真,從不偏心。私下時也曾與慕容瑾多次談心指點過,說是師長,其實更像個家中長輩。只如今,竟以陰陽兩相隔。慕容瑾緊抿著薄唇,半晌后才道:“我當年離宮時,嚴先生已年逾七十,算是壽終正寢了吧。”
“壽終正寢......呵......”那人轉過身來,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我姓顧,顧十。”
“顧先生。”
“顧先生今日真早。”
原來,不覺間,卯時四刻已至,眾人陸續而來。
與慕容瑾不同的是,其余三人皆有侍讀,唯有慕容瑾旁邊的坐席上無人,顯得有些別樣。
這個顧十,雖然看起來隨意不靠譜,講起課來倒是別有一般風趣,令人不覺得疲乏,學問也絲毫不輸前任祭酒。這樣一來,本覺得漫長的半日便就這樣輕快地淌走了。
午膳時分,眾人與顧十道別后便具離去。唯有那顧十,還在不緊不慢的整理書卷,許久,仿佛整理不完似的。
慕容瑾不禁好奇問道:“先生在整理什么?”
顧十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又繼續埋頭:“這些課殿下都沒聽嗎?我整理的,自然是圣人的書卷。殿下呢?為何還不去用膳。”
慕容瑾沉吟片刻,便上前去,“見先生整理得細致,便覺好奇。”
“殿下,像你這般年紀,好奇心太重可不好。”慕容瑾剛靠近,顧十便將書卷收入一個粗布做的書袋中,“殿下欠下的功課不少,文淵樓一層中有學宮的藏書,殿下可常去看看。似乎有人正在等著殿下,殿下還是不要在此逗留太久。下官告退。”話畢,人便離去。
慕容瑾只好收拾了書冊,往外走去。
剛走出學宮,便見著一個捧著手爐的身影有些焦急道:“阿瑾,你怎么這時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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