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兒的乳母死在了十里堡……”寧王坐在主位上,臉色和聲音一樣陰沉。
他的雙手緊緊地握著拳頭,輕輕地擱在跪坐的膝蓋上,讓人很難分辨,他到底是真的憤怒,還是假的。
跪坐在他左手邊,雙手捧著茶盞,低頭飲茶的韓橘,心里掀起了狂風巨浪!
自家父親,竟然很久以前就跟寧王有默契!
曾經自己命人查到的無數消息,二郎令人送去的那間柴火鋪子,竟都是跟寧王的!
而自己從許多不可思議的莫名渠道得來的情報,竟是寧王千方百計令人有意暗示的!
父親從很久以前就知道寧王有個私生兒子,苦苦追查了幾乎有十年,上個月才把那個人弄到了手!
可就是因為那些殺才做事不慎,驚動了幾個獵戶,只得放棄了那乳母的尸身……
“三天前,息王‘偶遇’了洛陽縣尉,‘無意’中詳細詢問了我兒乳母的死因,發現尸體的人,以及有否目擊者。”
寧王沉聲續道,“此事竟然傳進了息王的耳朵里,可見,只怕是已經人盡皆知了。”
韓橘放下了杯子,好整以暇:“我在家中,卻不曾聽父親提起過。”
寧王看了他一眼,垂下了眼簾:“此事是本王的私事,即便不告訴國公爺,也沒什么了不起。”
頓一頓,嗤笑一聲,瞥了韓橘一眼,輕聲道,“那個‘韓駙馬’乃是國公爺的私生子,這件事,似乎國公爺也沒打算告訴本王啊?”
什么?!
韓橘一瞬間幾乎要跳將起來!
那個淪為全京城笑柄的繡花枕頭,比自己還要大上兩歲的“韓駙馬”,竟然是阿爹的私生子——還是長子!
看著韓橘僵硬成一塊石頭的樣子,寧王嘲諷之色愈濃:“而且,當年他說要做駙馬,其實是真心話。你父親想替他求娶小蓬萊上的那位公主殿下。只可惜,先帝沒有答應。”
韓橘猛地端起了茶盞,一飲而盡,冷冷截斷:“寧王殿下今天請我父親過來,想必是有事相求吧?您這樣挑撥我與家父的關系,就不擔心我回去在父親面前進讒言,不僅不幫您,反而陪著那些殺手,一起追殺您那唯一的世子?”
“這件事,我仰仗著你父親。而其他事,你父親未必不要仰仗著我。大公子這些威脅的話,對本王來說,連隔靴搔癢,都談不上。”
寧王冷笑一聲,不客氣地直接說道:“替我找到我的兒子。必須搶在皇帝陛下和息王等人之前。否則,我多了一重掣肘,你父親也便就多了一重危險。”
說著,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冷漠地看著韓橘:“我知道,京城多了一個余家,又多了一個錢家,你父親又開始畏首畏尾。但是他早在十年前就上了我這條船,就不要想著再跳下去了。
“他不想見我?正好,我也并沒有那么想見他。
“替我找到我的世子,好生地照看他。大事成就之日,你們這些人,還得管他叫主子呢!”
言畢,竟然就這么揚長而去。
韓橘只覺得從喉嚨到小腹,一把烈火燒得整個人都要爆炸了!
父親有私生子,還是長子。
父親竟認了寧王為主。
如今在永熹帝跟前活得比狗還不如的寧王,竟然敢這樣蔑視自己!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那兒子,可是就在小爺的手心里!捏圓搓扁,隨我的意思!
韓橘的臉上流落出一絲殘忍的笑。
緊接著,他便聽到了一聲無比失望的長嘆。
那是韓震的聲音。
熟悉得,令韓橘蒼白了臉色。
“回去吧。”韓震的聲音接著在隔壁淡淡響起。
韓橘諾諾,連忙站了起來,出了房間。滿面堆笑的大茶壺再度迎了上來,仍舊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樣,引著他到了后頭。韓府的那輛馬車就停在那里。
韓震已經在馬車里端坐。
可是韓橘正要上車時,卻覺得不對勁,警覺地看向車夫:“來時不是你。”
車夫恭謹拱手:“大郎請上車。”
這也是府中的車夫,阿爹最信任的人里頭,他和來時那人,都能排得上號。
可是,什么時候換了人?
韓橘垂下了眼簾,心中無比沮喪。
父親這趟出來,的確是帶著自己來見了寧王。而且,未必就沒有考驗自己的意思。
可自己的表現,實在是,不大好。
與此同時,阿爹卻又不僅僅是來辦這一件事的,他還差人去辦了更加隱秘的事,不肯告訴自己的事。
世子……
呵呵,什么狗屁世子?
寧王的世子被關在自家的地牢里,武國公的世子被人當面羞辱卻無法反抗。
韓橘安靜地坐到了馬車里,一言不發。
“來時,我跟你說不要反駁、不要順從,其實是因為,寧王是個極度虛偽的人。”
韓震突然徐徐開口,輕聲教導起了長子。
就像是瀕臨死亡的人嘴里被塞進了一顆仙丹一般,韓橘立即便重新振奮起了精神,眼中再度放出光芒。
“他之為人,還不及先帝的一半。這也是為什么太宗陛下舍盛名隆隆的他,取了一味忠厚老實的先帝。
“這種人,即便是合作,也必要防他七分。”
韓震輕聲敘說,“我縱橫天下半生,血海刀槍闖出來的人,怎么會把他當成自己的主人?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那父親怎么還留著那個人?是為了制衡寧王么?”韓橘不禁問道。
韓震彎了彎唇:“那人現在是什么情形?”
韓橘想了想,嘆了口氣:“吃飯睡覺,讀書寫字。竟是安然得很。唯一跟護衛們爭執的,大約也就是燈燭能不能再亮一些,讓他多看幾眼書。”
“睡得好?”
“極好。極香甜。”韓橘無奈地笑道,“我聽了回報都不信,親自去偷看了一回,是真的。每天到了亥正,就打呵欠,然后書一扔,就睡了。”
有一天他竟然就坐在地牢的臺階上,悄悄看了那人半個時辰,而且,竟然把自己給看困了,回到房中,那一夜竟睡得極好。
韓橘忍不住加了一句:“睡得比我香甜多了。”
韓震跟著和煦地笑了笑,輕聲慨嘆:“心底無欲天地寬啊……”
韓橘沉默下去。
這一條,可沒幾個人能做到。
然后就聽見韓震低聲說道:“若真是個那樣的人,日后奉他為主,真的,也未為不可。”
韓橘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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