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看著自己手里的信函,發著抖,然后顫顫巍巍地給了司馬淮陽:
“我,我,我就這一個兒子……我這不是,與虎謀皮嗎!?”
放聲痛哭了起來。
司馬淮陽大吃一驚,急忙拆看,砰地一拳砸在條案上,怒不可遏:“韓氏欺人太甚!”
正說著,忽然外頭有人驚慌失措地跑進來,低聲急道:“王爺,韓府往洛陽縣報了案,說有一個面貌酷似息王殿下的年輕人,被拋尸在他家后門。
“再聯想昨夜他家失火,進了一批賊,被趕跑的事,說是,可能有人想栽贓,卻因韓府反應迅速,未竟全功。”
“報,案!?”寧王咬牙切齒。
司馬淮陽卻捻著胡須思索起來,過了一時,方問道:“你說尸首已經送去洛陽縣了?”
家丁道:“是。”
司馬淮陽抬起了頭,看向寧王。
寧王微怔,瞬間斂了怒氣,揮退家丁,低聲問道:“先生是說……”
“若干年來,王爺已經去過三次寒亭。每一回,看似是咱們占便宜,可焉知,不是他們在占咱們的便宜?”
司馬淮陽輕聲說話,也仔細地觀察著寧王的表情,見他神情微動,便又低聲續道:
“王爺有子一事,原本無比隱秘。十五年間,滿王府也只有寥寥三兩個人知道而已。即便是小世子自己,也是五年前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可為什么,他們會突然離開金州,出現在京郊?又是為了什么,服侍的人全都不見了,只有乳母一個人伏尸大道?
“咱們去金州查看的人尚未趕回,一切都還是未知。
“就如同目下,寒亭說韓將軍殺了世子,也一樣只是一面之詞。
“在下認為,如今的當務之急,可不是跟韓大將軍對峙,而是趕緊先去洛陽縣看清楚:那到底是不是世子,以及,世子可能,是怎么去的……”
司馬淮陽聲音輕悄,卻一字一句都說進了寧王的心坎里。
寧王沉著臉,緩緩點頭,雙手在膝上慢慢握起了拳頭。
“王爺昨日剛剛拜托了韓大將軍查訪世子下落,當夜就有一具尸體出現在他家后門。說明,至少王爺去見韓大將軍一事,已經,泄露了。”
司馬淮陽娓娓道來,“雖然此事可能是韓家那邊出了問題——畢竟韓橘是個草包。但也有可能,王府這邊,有了……”
說到這里,司馬淮陽的聲音越發輕悄,眼神下意識地往門窗處掃了一圈。
寧王的眼睛瞇了起來,輕聲重復:“王府這邊,有了,內奸!”
說到這里,忽然臉色一凜:“那天我回來不久,牡丹就去了宮里!?”
司馬淮陽大驚失色,急忙道:“王爺!不可臆測!郡主畢竟是您的親生女兒!如今世子生死未卜,您可不能輕易地……”
“查!”寧王冷冷地坐直了身子:“徹查。我不冤枉她,卻也不能盲目地相信她。上一回,她和她母親捅我的刀子時,可是毫不猶豫!”
司馬淮陽長嘆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輕聲道:“王爺,王妃和郡主這邊,還是安撫為主啊!咱們謀的是大事,王府該低調些。便有任何不妥,也要悄悄處置,萬萬不能把眾人的目光引過來……”
寧王沉著臉,點頭,站了起來:“本王先找個借口,去看一眼那,那具尸身!”
“是。”司馬淮陽也跟著站了起來,想一想,又輕聲道,“另外,不論是不是,王爺都該做出一副是的樣子來。”
寧王挑了挑眉,和司馬淮陽交換了一個眼神,心中明了,大步走了。
司馬淮陽站在原地,雙手攏在袖中,看著寧王的背影,眸中則漸漸從意味深長,變成了一片茫然。
韓府。
將近午時,韓樞從練武場回到院中,大汗淋漓。
余綰趕忙吩咐人給他打水,又輕聲勸道:“即便是練功,也小心些。不要急。自從傷了腿,你已經撂下許久,一開始,可不敢太猛了。”
“你放心。”韓樞笑笑,想一想,伸手抹了一把汗,趁著她不注意,直直地擦在她頸項之間,惹得余綰一陣驚叫,嬌嗔不已。韓樞哈哈大笑。
小夫妻兩個恩愛的樣子,看得院中的眾人都微微地笑。
待兩個人各自沐浴凈面完畢,坐在一處親親熱熱地吃著茶閑談,等著廚下送了午飯過來。
“功虧一簣。”身邊沒了旁人,韓樞的臉色陡然間沉了下來。
余綰大訝:“出什么事了?”
“昨夜那件事。”韓樞看了窗外一眼,輕輕嘆了口氣,“我原本以為握住了大兄一個絕好的把柄……”
余綰眨眨眼:“你是說,那件事,日后可以作為爭……位的籌碼?”
“正是。阿爹年紀大了,就算奪了,也坐不了多久。到了最后,還是我們兄弟三個。大兄的性情,一定會在事成之前就除掉二兄。
“咱們就做出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來。等到了阿爹真要商議這件事時,悄悄把這件事往外一漏。有了這件事,大兄便是再假仁假義,也難堵天下那悠悠之口……”
韓樞說完,自己又回味了一番這個絕妙的謀算,最后才失望地癱倒在了榻上:
“可是,就在剛才,我口渴去喝水,正好看見阿爹展開一封信。我假作不在意,伸頭去看,阿爹便也沒瞞我——”
余綰好奇地接聲問道:“是什么?”
“是寧王給阿爹的消息。說他去看了那尸首,那是個西貝貨。”
韓樞冷笑一聲,低聲道:
“你算是沒看見,大兄知道此事時的臉色,那才叫一個精彩!”
余綰聽到這里,呀地一聲,驚慌起來。
韓樞看了她一眼,忽然也意識到一件事,神情大變。
“三郎,大兄手里有軍中的飛鴿,若是立即傳書給殺人,令他們放棄任務,那咱們這黃雀,可不會變成螳螂罷?!”
余綰緊緊地抓住了韓樞的袖子,越發恐懼起來:
“你是怎么吩咐的?可說了若是對方不動手,咱們也不動手?”
韓樞的臉色蒼白起來。
那個可以當作目擊證人的家將要被派去萊州做炮灰,是韓震不動聲色保全韓橘的方法。
可是韓橘不會這么認為。
他一定會想要殺人滅口。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所以他吩咐了自己的死士,直接去守著,待到那些殺手去殺人時,救人,抓殺手。兩個活口,日后就是扳倒韓橘的絕好證據!
可是如今,萬一自己的人落在了韓橘的手里,他反咬一口說昨夜的縱火者乃是自己的人……
韓樞只覺得頭上一暈:“我吩咐,無論如何,要抓了那個家將的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