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謀生手冊

第一八七章 席卷全城的狂潮(第四更)

正文第一八七章席卷全城的狂潮(第四更)

之所以十六個舉人,卻只騰出了九個廩生的名額,那是因為有些秀才不在乎廩生那點福利廩米,所以至今都只是附生又或者增廣生,而有些秀才道試過后毫不耽擱直接鄉試題名汪孚林和程乃軒吊榜尾的那次道試,屈居次席的那位秀才就是這樣的牛人。

不過此人已經年方二十了,底子扎實,厚積薄發,直接一舉考中舉人,誰也不意外。當然,汪孚林對此人基本上沒印象,因為這位在考完道試之后就去了南直隸游學,而后直接在那兒通過遺才試參加的鄉試。

至于他們這一年的案首,比程乃軒大兩歲,今年十八,這次沒有中舉,從前人也沉默寡言,汪孚林對其印象不深。此人落榜的消息傳回來之后,仍然在鄉間引來一片遺憾聲。但是,今年道試歙縣取中的生員中,這一榜立刻考中了一個舉人,算得上是含金量相當高了。

聽到松伯歷數那一個個有名人物,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汪孚林終于明白,為什么那么多讀書人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只為了博得一個功名回來,哪怕只為了父老鄉親這興高采烈模樣,就已經值了!此時,他也挺為程奎等人高興的,又得知松伯匆匆過來,正是特意為了告訴自己這個好消息,他少不得謝了又謝,隨即突然想起另一件要緊事,趕緊開口問≡↙長≡↙風≡↙文≡↙學,cfwx道:“對了,是送消息回來的報子到各家賀喜的,還是怎么著?”

“我就是因為這個特意過來送信的。”

老松伯那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了無比燦爛的笑容:“林木軒搶在那批報子的前面,給中舉的每家全都送了一盒用大紅綢緞包裹的。明明白白說這是狀元果。紅綢上頭還寫著京報連登黃甲。雖說是白送。可這樣的好口彩,各家當然樂得打賞。不但如此,程公子還讓人給小老兒送了好些紅紙包裹的狀元果,讓我賣糖葫蘆的時候分送大家,說是歙縣英杰揚名南直隸,所以今天買就送,今天我這生意一下子火爆得不得了,糖葫蘆頃刻之間就全都賣光了!”

西溪南固然富商很多。園林座座,但貧富差距也非常大,如松伯這樣的,便是一個兒子務農,其他兩個跟著做生意的商人在外打拼,自己靠熬糖手藝貼補家用,平日過得其實也只是緊緊巴巴。所以,賣糖葫蘆的收入對他來說,可以說是必不可少的。今天來這么一出買就送,有人覺得劃算。有人覺得生意,還有人純粹是為了歙縣此次鄉試揚名立威高興。特意過來買上一支,他甭提多高興了。

“就不到兩刻鐘,整整一百支糖葫蘆,全都賣完了!”

看到松伯那張興奮的臉,汪孚林頓時握了握老人那張粗糙的手,笑著說道:“生意好就行,只希望那些頭一回吃您老糖葫蘆的,下一次也能記得光顧!”

“林哥兒……”松伯有些說不出的感慨。當初在松明山村受汪孚林之托去幫忙散布消息,他只覺得是幫一個很不起眼的小忙,誰知道這幾個月簡直是應接不暇,見證了左一樁右一樁各種事情。他沒有說謝,只是帶著幾分期冀說道,“我只期望能看到你中舉登科,進士及第的那一天!”

“這個……我盡力吧。”

唯有對這個期望,汪孚林有些心虛,只能含含糊糊答應了一聲,等回轉家里,看到李師爺那早已準備就緒的例行功課時,他不禁深深嘆了一口氣。

單單一個汪幼旻,他倒不怕。可別說現在的他了,就是從前那汪孚林,道試吊榜尾都已經是運氣加三級了,這放在南直隸一省,乃至于整個大明朝,去和一堆在八股上摸爬滾打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人去拼,這實在是不太靠譜啊!老天爺怎么就沒給他過目不忘,甚至過耳不忘的技能呢?

汪孚林山居松明山村,水深火熱的時候,歙縣今年考中十六位舉人,其中四人進前二十的消息,也震動了整個歙縣乃至于徽州府。最微妙的并不單單是名次問題,而在于林木軒的動作比官面正規渠道的消息要快不說,還比那些專業性的報子更快!而且,在歙縣這邊歡欣鼓舞的時候,其余五縣甚至還不知道誰中了誰沒中,只能眼睜睜看著歙縣那邊一邊報喜,一邊滿街派發紅紙包裹的狀元果。

而僅僅是次日,休寧婺源等其他五縣的生員們,也都接到了如出一轍的報喜,盡管晚了一天,又不是官方報子,可那一盒盒討口彩的狀元果,再加上同時在五縣縣城之中,好幾個小商小販開展了各種買就送活動,一樣讓各縣百姓興高采烈。和歙縣高達十四名舉人的人數相比,其余五縣多則七八人,少則三四人,可根據報信的傳回來的情況,徽州府竟是在這一年南直隸鄉試中,舉人名額排在了第四位,僅在蘇州府、常州府、松江府之后,第一次超過了應天府!

這對于今年以來一直焦頭爛額的段朝宗來說,也著實是可喜可賀,故而對于區區舉人竟如同進士一般滿城慶賀,他當然不會有任何意見,反而覺得林木軒此舉仿佛在給自己這個知府臉上貼金刷政績一般。

而汪幼旻因為祖父那句話,全心全意忙著新店開張,沒去管家里最近這些天屋漏偏逢連夜雨的窘境,根本沒料到對方突然來上這么不惜血本的一招,等反應過來想要預備的時候,面對的卻是當頭一棒。

紅紙暫時賣光了,至少今明兩天都斷貨!

“和小爺斗……嘿,雙木那家伙只讓我買就送,他是沒工夫和你一般見識,可我程乃軒要是養虎為患,我爹非打死我這個敗家子不可!”

興高采烈的程乃軒從林木軒那生意興隆的店堂里出來,一到后頭院子中,他就興奮地揮了揮拳頭。這時候。他身邊的墨香卻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袖子。低聲提醒道:“少爺。汪小官人是讓咱們趁著報喜的機會,一面送狀元果收喜錢,一面在街頭買就送,這樣雙管齊下,賬面能夠持平,可你是不是送太多了?”

程乃軒皺了皺眉,見四周沒別人,他才低聲問道:“還剩多少存貨?”

“存貨不少。成本也低,可少爺你送得太多,再加上這兩天到咱們林木軒光顧的客人多,賣的也多,這點投入不打緊。可黃管事讓人送消息來,作坊里炒制的師傅快跟不上這賣的速度了。”墨香答了一句,見程乃軒頓時張大了嘴,他就不再多嘴,免得攪擾了少爺的好心情。

“生意最好的時候,竟然會供貨跟不上?”程乃軒頓時頭大了。他有些苦惱地揉了揉眉心。突然眼睛一亮道,“這樣。明天掛出招牌去,小店苦于顧客盈門,因此限量供應,每日一百盒。至于外頭那些買就送,讓他們縮減一半分量,就說先到先得。再送三天,再之后就過這個村沒那個店了!”

墨香只得趕緊答應,臨走時,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忙又回轉來,低聲提醒道:“少爺,你可好些天沒摸過書了。我聽說汪小官人在松明山頭懸梁錐刺股發奮苦讀,您也該抽空好好溫習一下功課才是。咱雖不在乎那廩生的名額,可歲考萬一不入三等,可是要遭殃的。”

“放心放心,你家少爺天賦異稟,比雙木那家伙底子好!”程乃軒想都不想就揮了揮手,把墨香趕跑之后,他想到自己那個靦腆羞澀的未婚妻,不禁傻笑了起來。和之前戰戰兢兢的那會兒相比,如今的他可謂是在天堂,小本生意又做得名聲大噪紅紅火火,哪怕天大的溝坎,信心爆棚的他都不怕,還畏懼小小歲考?

盡管李師爺不在,葉大縣尊這些天卻也勉強應付得下來。畢竟,現在他一把抓住了刑房的板子,一把抓住了戶房的算盤,三班衙役基本上全都俯首帖耳,其余小吏哪敢違背?這很多文書上頭的事務性工作,他就能放手給下頭去做了。實在不行,他就把葉明月抓來替自己瞅瞅公文上頭可有什么貓膩。而最讓他高興的是,歙縣一下子出了十四個舉人,這是十年以來的最好成績,他自覺臉上相當有光,連續幾天都是面帶笑容。

這天傍晚,下了晚堂的他背著手一路回官廨,嘴里哼著小調正樂呵呵的,突然就只見一個小廝一溜小跑過來,到面前氣也來不及喘一口,就氣急敗壞地說道:“老爺,后頭,后頭快打起來了!”

一聽這話,葉鈞耀頓時呆住了。打起來?在他的官地盤在他治下應該是最森嚴之地的歙縣衙門?這簡直是在他臉上抹黑!

甚至忘了過問究竟怎么回事,葉鈞耀便氣沖沖地往后頭趕去,當他來到自己書房前時,就只見兩個約摸四十許的中年人正你眼瞪我眼,甚至連衣衫都有些散亂,顯然剛剛仿佛發生過一陣肢體沖突。他正要擺出縣尊威嚴,厲聲喝止這兩個人,卻不想突然有人拽自己的衣角,側頭一看卻發現是小北。

“老爺,他們一個是汪家二老爺的業師,一個是李師爺的業師,不知道怎的,今天竟是一塊來了,剛剛一見面就冷嘲熱諷,險些打起來!”小北解釋了一句之后,見老爺那張臉頓時僵住了,她又壓低了聲音說,“小姐讓我提醒您一聲,他們似乎一個是湛派,一個是王派。”

葉鈞耀登時只覺得腦袋一炸。他自己是讀書惟功利論,只要考上進士就好,可即便如此,湛派王派他卻還是知道的。雖說王守仁和湛若水已經去世了,可門生弟子成千上萬,再加上本就發源于徽州的程朱理學,三派彼此之間互相針對,有時候甚至如仇敵一般。只不過請個西席,不會還鬧出學派之爭吧?

想到這里,他眼珠子一轉,突然笑容可掬地走上了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