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文箐既打定主意,要練好身體,除了日常帶著栓子與豆子陪文簡踢踢蹴鞠,又有柱子過來也參與,人一多便熱鬧了。活動了筋骨,她便想著以前既然有過師傅教過拳腳,只是不知教的是什么,要是也能練上幾招多好。
私下里,偷偷地問了栓子:“栓子哥,你既曾與我一起跟了吳師傅學了幾招,不如你來教文簡與豆子,如何?把文簡膽子練大了,日后再有惡人也不怕了,還能幫著打。”
栓子一直認為少爺與小姐被拐,乃是自己沒保護好,責任重大,心里自責不已。如今又聽小姐這么一說,自己能受重用,自然是高興不已。滿口應道:“小姐記不得了,我栓子還記得幾招,那這就教了他們去。”
文簡那邊已經聽得練這個能打壞人,便滿口央求要學,豆子也不甘示弱。文箐在旁邊又激了他一下:“這要學是可以,可是很辛苦的啊。小弟只怕堅持不來,栓子哥要不然只教豆子得了,免得他半途而廢,反而影響了豆丁。”
文簡不允,只說自己一定堅持得住。文箐心里高興,便笑道:“小弟硬要學,咱們且說好了規矩——你要是怕累怕苦,就餓你幾天,以前那惡賊就是這么餓我們。”
文簡也是給餓怕了,當初吃不好,睡不好的,一聽再象那么來一回,心想放棄。可是又聽姐姐說要下回遇到壞人,既不會打人,只怕還會被拐,便堅持一定學到底。
周夫人在旁邊聽得這般對話,很是滿意。想來自己要是不在她身邊,她也能找到好法子,帶了文簡,必不會受苦。文簡體質弱,自己歷來讓徐姨娘教養,結果一直也缺少鍛煉,到現在體質也不如文箐當年。便讓陳嫂去傳話:“夫人道:這要是練得好的,今日里便可以多吃一種果子,下月中秋節了可以挑一個好玩的。”
這獎勵雖小,可是一種刺激。于是幾個孩子倒也堅持下來,耍了些花把式,終歸是能活動筋骨,對身體有好處。
李誠也見得,偶爾也說說打人要如何打,三個小男孩聽得全神貫注。
陳管事卻想到了當年吳師傅練功,總是對著一排木樁,于是不聲不響地從外面扛進來一根木樁,樹在后院里。
這個讓文箐卻想到了以前堂兄教的幾招如何踢流氓的招術,一個是用高跟鞋跟去踩了人腳擰;另有幾招要是穿了運動鞋,則是踢下盤,踹腳踝,踹膝蓋后窩,踢腰間。
于是便每天都要踹幾下那個木樁,其他人也覺得好玩,跟著學。陳管事在一旁看了,也樂。倒是阿靜見了,忙喚道:“唉喲,小姐,少爺……可別把腳踹疼了。這鞋可不能踹,要踹,那箱子里有靴子,正合用。要是壞了,我給多做幾雙便是,可千萬注意腳。”
她這一叫,倒是提醒了陳嫂,忙道:“正是,阿靜這一說,箱子里正有幾雙靴子,阿素快去拿了給他們換上。”
這邊眾人正練得歡,那邊阿靜又道了句:“這小綠,有些日子沒來了。上次托我給她家舅姑做的鞋,道是要換季了,怎么也不來取?”
陳嫂聽得一愣,想想是有好些天沒過來了。難道是有喜了?她家又沒多少地,不需忙農活,按說這近七月底,也沒什么事才是,往常隔一天便來走動的,怎的現在就沒動靜了?難道說是有了婆家,忘了夫人這邊了?
這時,阿素進來道:“夫人,那鄭大嫂子又來了,我怕這里不便,沒讓他們直接進來,同柱子他娘在外廳間候著。”
陳嫂對周夫人笑道:“這鄭大嫂子說熱心也是個熱心人,同柱子他娘要一起,這兩張快嘴碰一塊了,只怕話沒個完。夫人,要不我回了他們去?便道你歇息著呢。”
周夫人想到鄭大嫂子自從前些時候抱來狗后,隔一兩天總要登一次門,講些街坊里的事,雖然嫌她有些八卦怕招來是非,但多少能讓自己一家了解外面的事情。只是那柱子他娘,卻是個嘴上沒把門的,心里有所不悅。又見客人上門,自己要拒了,終不好。便對陳嫂笑道:“你且讓他們進來吧。只是果子什么的一律不要上,還是茶便可。免得傳出去,說我們守制行為不端。”
阿素忙去準備茶水,陳嫂領了人進來,落了座。鄭大嫂子見旁邊幾個小孩正練得一身是勁,便道:“我說夫人,少爺這般小,就讓他們練這個,這來日必會是位文武雙全的大人啊。”
周夫人一聽,便咳了。陳嫂忙著端水給她喝了,方替夫人回道:“鄭大嫂,你可真會說笑。少爺這體質,總不能老躺坐著,醫士還說過‘久臥乃成病’,總得找個事讓少爺伸展一下筋骨才是。這后院地小,只能找到這一個法子。”然后見文箐那邊都停了下來,便道:“你們練著,只是得小心腿腳啊,別扭著了。”
柱子他娘眼熱,如今見周家的孩子會的,都想讓自家的孩子一起學。似乎他兒子與周家的兩個孩子歷過難,便有心向周家看齊。當下賠著一臉笑道:“我看這個甚好,也虧是周夫人能想得到。便是我家柱子,見得這般熱鬧,只怕非得纏了來練不可。只是我家院子小,比不得夫人這里。”
文箐在那邊聽到這里,撇撇嘴,對柱子他沒意見,也歡迎他來串門。可是對他娘,知道上次香米上次與栓子吵架說姨娘的壞話,便認定她是一個大嘴且眼皮子淺的人,對她實在生不起來好感。
周夫人只輕輕道:“要是宋二嫂子家不怕孩子受傷,便讓柱子過來,小孩子多一個熱鬧總是好的。”
那柱子他娘立馬便樂開了嘴,忙不連迭地應道:“夫人答應了,明日里我便便讓柱子過來,給夫人磕個頭。”
周夫人聽了,也不再表示,只端了白水喝了一口。
柱子他娘見沒人說話,又笑道:“我看大小姐也練這個,真是好生福氣,哪里象我家香米,現在為了家里營生,便是練點針線活,都不成樣子。”
鄭大嫂子聽到這里,心想:你家是個馬夫,人家不說五品官家,便也是蘇州里的有錢人家,連京城都有房子的,一個天上,一個地上,哪里有這般比的。偷空拉了拉柱子他娘的衣袖,可惜柱子他娘正說得興頭上,渾然未覺。還在繼續道:“香米好在還能下得了廚,如今也能煮得熟米飯,倒也能讓幫襯我一點……”
鄭大嫂子心想人家有下人,哪里用親自動手下廚,這柱子他娘真沒個眼力見。于是咳了一咳,終于讓柱子他娘閉了嘴。
文箐在旁邊早就不動腳了,阿素給她擰了個帕子擦汗。她聽得香米會燒火做飯,開始練針線了,雖然第一感覺就是:這么小要干這么多活了?真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但馬上就觸動了某根神,想到了自己,上次逃跑路上,惡得肚子直叫喚,文簡衫子掛了個口子,這要會這兩樣,至少是個非常實用的。便暗暗記在心頭。
陳嫂也十分不喜柱子他娘沒高沒低的比較,便岔開話題道:“鄭大嫂子,今次怎的同宋二嫂子一道來了?可是有喜事不成?”
鄭家大嫂便笑吟吟地道:“閑來無事,我想夫人也不出門,便尋思著來上門說個笑話,便要能逗夫人開開心,樂一下也是好的。聽醫士說,夫人這身子,需得寬懷才是。這不,就來與夫人解個悶,夫人不會嫌我貧嘴吧?”
周夫人笑道:“嫂子這番美意,我這廂實在感激。請都請不來,這歸州地界的趣事,便說與我家人聽聽,正好解了這夏日疲乏。”
這時,院外傳來叫賣聲:“賣鮮棗嘍……新摘的鮮棗啦,又長又大,甜而脆嘍……”
周夫人便叫阿素道:“鄭大嫂子與宋二嫂子來了,快去買兩斤過來。家里要守孝,沒備果子,真是怠慢兩位了。”
阿素應聲而去。文簡在那邊聽得,心想不是有果子嗎?是不是母親忘了,便張嘴道:“母親,果子在那里……”
文箐忙拉了他,讓栓子與豆子帶他去外院,嘴里道:“弟,想吃果子了?在外頭叫賣呢,找阿素姐去。”
陳嫂遮掩過去道:“我家少爺太小了,跟著守孝可是難啊。體質又弱,可真是苦了他。”
鄭大嫂子道:“小少爺也跟著這么要求守制?那可真是為難他了。其實,歸州這里,倒沒這么講究,也無人會說這些。且放心讓少爺吃些鮮棗,我與宋二嫂都不是多嘴的人。再說,我們家里那會兒,孩子小,還吃葷呢。”
柱子他娘忙道,小少爺應該吃,應該吃些才是。
周夫人點點頭道:“那我家孩兒可是沾了大嫂子的光了。阿蘭,便讓他們吃幾個吧。”
文箐心想:古代真是的,吃些東西還怕人說三道四,沒了規矩。
于是吃著鮮棗,那二人又扯了些別的。話說,這茶也吃得差不多了,可是柱子他娘卻真個是嘴上滔滔不絕的,也不察人臉色。最后突然說到小綠身上來了。“哎呀呀,原來在你們家干活的,那個新嫁娘,如今哪……”
文箐在給周夫人捶肩頭的手也停了一下。
周夫人一聽,心里一緊,看向鄭大嫂,見她也似有言語,又不作聲,不知道小綠出了什么事?
陳嫂也緊張地看著柱子他娘,沒想到她倒是端了茶水喝起來了。阿素只得馬上又給她續上。
陳嫂問道:“宋二嫂子,剛才說的可是小綠?”
“正是,正是。她啊,與她那個二嫂相處不好,上次頂了一下嘴,結果被她那舅姑聽到了,可是受了回罪,在院子里硬是跪了半天啦。”宋二嫂見自己帶來的消息得到了一院子的關注,倍感榮耀,聲音都拔高了不少,又細又尖地飄在院子上方,渾然不覺說的是人家受苦的事。
周夫人聽了,蹙眉不語。陳嫂一臉著急狀:“我們家小綠雖然個性是個耿直的,可是在夫人面前也是受過教的,按說也是個懂得謙讓知禮儀的。不知這究竟為的何事,能同自家二嫂吵上嘴?宋二嫂子不妨再細說細說。”
“原來你們還不知道此事啊?我以為那郭三郎小新娘定要回來找夫人去幫忙理論理論呢。她也還真受了這個啊。”那宋二嫂子又賣了個關子,幾上的鮮棗被她剛才三下五除二早就消滅得只剩下幾個來。她便眼睛找了一下盞子里,也沒好意思再抓了往兜里放。
阿素見得,馬上又去把剩余的全都端了出來道:“宋二嬸喜歡吃這個,這里倒還有些。”
宋二嫂看準果盤里最大的幾個,抓了在手里,道:“其實,這事,鄭大嫂子比我還曉得多,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