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觀

正文78 文斗,誰怕誰

正文78文斗,誰怕誰

明朝生活面面觀正文78文斗,誰怕誰

明朝生活面面觀正文78文斗,誰怕誰。

()文箐緩緩起身,把弟弟交給小黑子,沖眾書生還有一眾茶客,皆拱手作禮一圈,方才慢慢邁步道:“在下杭州人氏,姓周,路過寶地暫來飲得一盞茶,哪里想到受到史家老友這番評論。在下雖不曾聘師,可也自幼受家訓,謹遵家師與先祖教導,故而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人若犯我,也絕不能甘于受辱既是讀書人,當有氣節在先士可殺而不可辱。而德行,便不論是否讀過圣賢書者,都應以此為先——為老者,當公正;為尊者,當愛幼;為幼者,當敬于人所謂的: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是也。”

說著說著,已經慢慢走至烏姓老秀才面前,鞠一躬,認真道:“故此,我為幼,閣下為長,我與兄長理當敬長尊賢。我兄弟脾氣大,但是絕不招惹人,性子耿直,不擅婉轉,沖撞到了閣下您。小子在這里代兄長道個歉,請閣下萬勿見怪。”

文箐這段話,由始至終都有條不紊,不慌不忙。可是他的尊幼親長之論,卻是無不指摘一眾書生,絲毫沒顧及自己為人之尊長,欺辱幾個外地弱小,卻又要求人家尊他敬他。

老秀才姓烏,名和,聽到“為長者當公正”這番話,早就羞好一張老臉,這時只略點一下頭,便將臉扭過去。

文箐既然走完過場,也不管他了。徑直緩緩走回史克朗身邊,徐徐打量對方,發覺他年紀其實也不大,約摸二十四五歲,只是這人長得實在不好看,這要是老天不幸能讓他秋試入闈,只怕在長相上亦過不了關。真難為他還有顆向學的心。她挑眉道:“閣下,我們要走,你開出來的三個條件都好辦。我自認為無難事。只是,在此之前,你還沒答我兄弟的疑呢。其一,我們在那角落處品茶,怎么就成了我們喧囂鬧事擾人一說了?”

“我等此處吟詩附和,你們卻在那里拍桌子肆意大聲嬉笑,自是影響了我們。”其中一個嫌吵鬧的秀才認為那大的少年郎不好說話,小的童子好似十分有禮,只怕是個怕事的,故此也存了輕忽之意,說出一句來。

文箐拱手道:“原來是我們聲音大了,打擾了各位雅興,那真是抱歉得很。只是,正如貴友所說,有話便可以好好講,又何必出言相譏?這本來是茶樓,又無雅間,自是不隔音。你能聽到我們的笑聲,焉知我亦能聽得你們討論甚么二蘇何等出名,卻為何后代名不見經傳之類的話題?若是我能答出此題,是不是我也該大聲在樓里譏諷以加?”

史克朗滿面譏諷道:“憑你?你能答來?真是笑話黃口小兒真是敢信口開河我便不信了你要能說出來,且得了大家公認,也算我是白長這么多年我這‘史’字反寫。”

文箐等的便是這句話,她看一眼眾人,見其他書生都有點看熱鬧的樣子,倒是商秀才聽得他說能答出題來,卻是眉尖一動,十分認真地看向他。文箐故作沉吟道:“如若未曾記錯,東坡居士一生先后娶二妻一妾,曾得四子……”

有秀才指證道:“錯,是三子周小友,我看你……”未盡之言中頗有點對方不知天高地厚的意味。

史克朗見自己這方有人出聲,聞言,便是哈哈大笑,道:“你也好意思說曉得答案?便連人家生得幾子,都不清不楚,別在這丟人現眼了我看你們,還是乖乖給我等賠禮道歉吧,要是賠禮說得好話,我也不計較于你們”

商秀才初時覺得吵鬧,又想著自家有事,不欲參與其中,可又因被眾人拉住,脫不得身。此時見周小友要反駁史克郎的話,道是從詩文下手,畢竟自己也年少,一時也有了看個熱鬧的心理。便也認真打量起對方來:顯然是個不同于自己的有錢人家的童子,長得十分出眾,言談并不畏手畏腳,反而舉手抬足有禮有節,落落大方,神情亦是匆容,頗有些名士戰群雄的味道。只是他年紀這般小,能斗得過自己一眾同窗?

他這廂仍在尋思著,卻聽得周家小郎笑道:“秀才說的沒錯,我說的更加沒錯。各位可是聽得我道‘曾得四子’中一個‘曾’字?只因四子中有一子為妾室朝云所生,奈何早年夭折。故而,成年只有三子于世。對否?”說到這里,偏偏看向一眾書生。只見商秀才同那幾人都點頭,其他人亦小聲議論,適才出言指證的此時亦紅了臉。

可史克郎卻尤自嘲道:“誰曉得是不是你隨口捏造出來這個籍口?聽得我等說三子,才說夭折一個吧。這人,夭折不算,你怎么就曉得只夭折了這一個?可惜你姓周,要不然,你姓蘇,再誑我你是蘇家嫡子嫡孫那倒是有可能。自不量力,莫在此強辯了,快道歉吧,爺我就放過你們。”他這番話好得好刁鉆,人家先前明說是姓周了,他偏把人改姓蘇,這豈不是再一次折辱人家忘祖嗎?這罪過可大了。

文箐聽得他這番話,硬生生把心里的火壓下去,暗吸一口氣,用調侃地語氣道:“哦,我忘了,在蘇軾家譜中,老泉先生的夫人本姓史,難不成同閣下有何淵源,故此,只有你能說得出來夭折是一個還是幾個?”這話反諷意味極其濃重,讓史克朗氣得啞口無言。

文箐卻不理睬他,繼續道:“閣下如今既是持懷疑,便是諸多不信,我說甚么也枉然。你們同窗中,必然有曉得的。只是我不明白,閣下既說熟讀詩書,想來了解東坡居士之平生經歷,奈何卻提這般問題——為何他后代名不見經傳?在下也不扯東道西說那兩百年前的典故,只舉一有據可查之事例,由此便可窺知其中情形。居士曾作詩《洗兒》云:‘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惟愿孩子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有茶客不懂這些,可亦有人懂得,聽得這段,都點頭。原來以為人家不過是小孩牙尖嘴利,不想人家是有點兒學問的,難怪了認為那詩是對自己的侮辱了。

此時,書生那一桌,聞得后,雖亦曉得有答案的,卻也被震了一下,畢竟是年輕書生,自負甚高,哪里想到自己高談闊論之下的一個話題,并未曾重視,只是略一扯而過,卻被一個小童逮著,一時成了痛腳,給個下馬威,不禁都開始正視眼前人來。

商秀才此時也是驚異狀,以為小童會長篇大論,沒想到人家直接一詩來例證,輕輕便翻了過去。當即刮目相看。

史克朗滿臉通紅,沒想到隔墻有耳,心中亦是極度窩火,覺得這小童的反詰格外刁鉆,那一句問話便是陷自己于極度難堪之中,讓自己丟臉如斯。可是聽完答案,見自己這邊人贊同,要讓自己服輸,那是萬萬不行的,便死鴨子嘴硬,道:“不過一首詩罷了。卻不見得便是這般。”

小黑子不滿,罵道:“你自己都不曉得的事,我兄弟說將出來,你還不承認?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還自稱讀圣賢書的你那個‘史’字我看不用反著寫,便是僵人下添個‘米’字好了”小黑子罵人也會拐彎了,明明是“尸”,他卻硬要道“僵人”,旁人不知,可讀過書的都明白那是何字。

史克朗聞言,自是難堪至極,道:“我看你等才是腦子進了屎,又臭又朽……”只是等他回過味來,發現自己反被小黑子在姓氏上便罵了祖宗,越發氣急敗起來。

文箐不想與史胖子進行言語上訐擊,那是下乘,只輕輕道:“閣下,我腦子里是否正常,卻非閣下能診斷的了。既然你要問個究竟,我也與你答來。常言道:父賢子孝。既是居士所言,難不成當兒子的敢違命不成?各位都周知,居士晚年既有歸隱林間之意,作為孝子又豈能違命?你硬要說居士之子孫為何不出名,那尚且有另一說:‘嚴師出同徒’——因為老泉先生(即軾軾他爹蘇洵,號老泉)對二子皆為嚴厲,可居士兄弟對子孫皆慈愛。于是,嚴子作文章成功名,愛子修品德全家業。如此罷了。”

此話一出,卻讓那烏秀才愕然,張大了嘴,半天方才合攏來,慨然嘆氣,自忖不如人也。

文箐見史克朗無言,卻不想過份得罪于他,怕他事后報復,便正色道:“既是討論詩詞酬和,那咱們還回歸舊題。”

她這話才出口,一眾秀才聽得這小童子要與自己理論詩文,便覺其不自量力,就算他再天才,又哪里能與自己這一干讀了十來年書的人相較。商秀才也覺這童子頗為不智,不過既然被他引起了興致,也不著急走了,反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何本事,敢如此在人前放言。

文箐卻根本不停頓,直接向史克朗反問:“在下再請問閣下,如我大哥提出來的問一致,這,‘無知小兒’怎論世說?”

史克朗憤而道:“既是無知小兒,自是只拿本書作樣子”

文箐輕笑一聲,道:“我適才同我家大哥逗樂,確實是未曾好好研讀此書,只拿此書作樣子,閣下眼神倒真是賊尖得厲害,一眼就看個明白了。不過,閣下用的是一個‘論’字,而非‘翻’、‘謅’等。莫不是說這書只配我等無知小兒翻閱討論?請閣下闡述這‘論’字作何解?”

商秀才聽得“世說”,卻是眉頭一皺,心想自己上午才給書鋪送去一本手抄本,換得錢鈔,怎么在這里便聽得這書來?

“便是信口胡謅難不成你還能論個什么出來?”史秀才本來還沒想出來,沒想到這傻小子自己倒是提出一個“謅”字出來,便自認逮住了錯處,馬上就接口道。根本沒注意到前面一個小問題,也渾忘了這小孩居然一個字一字字地在此與自己討論。

文箐點點頭,道:“閣下如此作詩,倒是令在下開了眼界。在下只會背死書,卻不懂吟詩,不知先前各位欲作何韻,只是這里既有一爐紅火,又是茶樓酒館,再加一室飄香,臘月風聲,不禁想到香山居士有《問劉十九》,極為應景:‘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我……”

史克朗聽得他不會作詩,立馬覺得有機可乘,得意地打斷對方道:“我道你會甚么,原來不過是背他人的詩罷了。便是這般,也拿出來,真是丟人啊。你要是真能作詩,也不說別人,你要能贏得過商兄,那才叫本事。”說著,便瞧向商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