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觀

正文90 何處是良鄉

正文90何處是良鄉

明朝生活面面觀正文90何處是良鄉

明朝生活面面觀正文90何處是良鄉。

()華嫣拿著表妹說的上品與次品兩相對照,細細觀摩,也沒多想問話,便道:“她們家倒是前年才新雇的,只是吳大伯卻是燒得一口好素菜。再有另一家,姓劉,我爹喚他劉大。你才來還不曾見得,改日我讓華庭暗暗介紹于你。劉大家,同鈴鐺他們是遠親,便是先前曾祖父在世時一直跟隨的。祖父去世前,因為我們家不再為官家,不能蓄奴,便替他們一家去了奴籍。我們家大難,他們一家都跟著。唉呀,箐妹,你說這物事,不比還真不曉得哪個好,兩下直接相較,才有高下之判。這可莫要放混了。”

沈家也是積善之家。難怪上次見得劉四喜他們一家,對沈家的感情也極深。劉大,自己還不曾見得,想來必是一個能干的,要不然先時三舅會將家托付于他?文箐點點頭,笑道:“不怕,便是混了,嫣姐也說,一眼便能看出來。”

文箐又拿出來一兩樣小物件讓她看看,同時裝作不經意地又打聽了一下這兩家人的其他情況。原來劉大已經出了沈府,自己在蘇州開了個鋪子,如今留下來幫著三舅母看管鋪子的是他的一個小兒子。

華嫣半點兒沒認為表妹問話有干涉家事之嫌,反而恨不得把自家的所有情況全都說與她聽,就如自己也急著想問表妹這一路到底如何一個境遇。

故而,對于表妹拿來的物事,十分捧場。文箐也覺得表姐純真可愛得緊,竟是無半點兒心機,兩姐妹相處起來,皆是面上喜色揚溢,倒是十分融洽。

文箐給表哥華庭的只有徽墨與宣紙,加上在嚴州府買的圍棋一副,送出去,倒也不寒酸。

華嫣詫異地問道:“箐妹怎的曉得他愛下棋了?”

文箐狡黠地一笑,道:“這么說來,我沒送錯了?我這算是誤打誤撞了。先時還擔心不合意呢。”

華嫣卻是歪了腦袋,沉思過后,問道:“箐妹是有心之人。我想來想去,也不知是哪個透露出去的。哦,怕是劉四喜他們,可是他來得也少……李誠大哥他們告訴你的?”

文箐笑而不語。有小綠與劉四喜他們夫婦同道,當日既能說出自己的事,自然也能打聽些舅母家的一些事來。再加上,李誠返過岳州通過消息,也是說得一兩句。

文箐又取出一套梳篦,道:“舅姆與外祖母的喜好,我實是不曉得。送首飾,卻是于眼下不適合。上次路過嚴州府,見這個犀牛角的甚好,便買得幾樣。嫣姐幫我瞧瞧,可好?”

華嫣拿著這個,置于窗前,透了光,把玩了一下,道:“這倒是好看得很。想來很貴吧?”說完,遞回表妹。

文箐收好于匣中,道:“不貴,沒多少錢。嫣姐,我這也只是略盡心意罷了。我想,至于貴賤,舅母于我,自是不計較這些錢財的。”有句話“你們先時想來更是見識得多”在出口前,發現實在不適,忙收住嘴。

華嫣聽表妹說了這句,也覺得自己如今有些過于計較錢財了。坦然道:“箐妹說得有理。不過作為表姐,如今也是略見姆媽當家,曉得生計艱難。故而,難免就在這上面起了心思,讓你見笑了。”

文箐忙討好道:“嫣姐,瞧你說這番話,這不是同我見外么?當家主持中饋,自是要曉得錢財之道才是。要不然,大手似爪箕撒開來,家中有十貫,便可能花出十二貫來……我倒覺得姐姐說得沒半點兒錯處來,日后我還得多請教于姐姐,到時你可不要藏私喲。”

一個小小的尷尬,化解了。

文箐將給三舅母一家的禮物都擺好,檢視一番有無遺漏。“嫣姐,你的那份,還是你自己捧著回房吧。嘿嘿,我偷個懶兒,只拿舅母與表哥的。”

華嫣十分高興地道:“你這已是送禮上門了。我這叫卻之不恭。”可是,才捧起匣子,卻瞥見鏡子里自己的素色發帶,興奮情緒又馬上沒了影蹤,又放下匣子來,“只是,眼下我們在守制,只怕這個用不得……祖母要是曉得了,屆時又得……”

文箐才想到,守孝期間需得“哀容”以待,唉……便是沈老太再好,只是要是以虐待自己才能表明對死者的思念,也未免太過了。當然,也是怕外人聞得家中女人抹香妝容,便會背地里嚼舌根道是非。只是自己初來乍到,卻是不好有異議。于是小心地打量華嫣一眼,見她好似悔過一般,暗嘆一聲。作無知狀,悔道:“唉呀……我真是蠢得很。要說守制,那我這一路上,為著弟弟身子著想,又是食葷,又是抹這個,豈不是對母親,對父親還有姨娘,都是大不孝了?”

華嫣見她自責,又感不安,認為自己作為姐姐,把好好的氣氛破壞了,便道:“箐妹無需自責。不要讓祖母曉得便是了。就算曉得了,她亦是不會怪你的,總不能見你們手腳凍壞……”

文箐委屈地道:“不瞞嫣姐,我當初亦是這般想的。母親與姨娘將弟弟托付于我,我自是舍不得讓他受了凍,著了寒,那才是有負他們囑托……便是我自個兒,雖說受點凍也無事,可要是手腳真凍壞了,便無法照顧弟弟飲食起居了,故而一路上,便小心地用著這個……”

華嫣這時越發不安,道:“箐妹說得極是。祖母想來也只盼你們平安,必不會說你的。”

文箐點頭,問道:“嫣姐現在也在做針線活計嗎?”

華嫣沒想到她突然這么一問,稍愣,馬上點了下頭。

文箐立馬又是臉上帶了笑容,道:“那手要是凍腫了,也是不好摸針了。舅姆想必還指著姐姐幫忙……我想來想去,也覺得姐姐用這個,便同我要照顧弟弟一般道理。我能用,怎么姐姐就用不得了呢?”

華嫣被她這一說,亦明白對方的心思,心里很是感動,便道:“只是,我祖母鼻子卻是極靈的。這個……也無事,我收下便是了。只在晚上抹。早上洗了便是。”

文箐這才想到估計她是怕香味被沈老太太察覺,便道:“其實,也不用如此。我過兩日做些不含香味的,便是了。這樣抹著,外人見得,亦不曉得,更不會有別的話說了。”

華嫣聽得,十分認可。“其實,咱們住在這里,除了左近鄰里略有幾個通一點來往,平素并不曾有人來訪。母親選了這住處,一是房價便宜,另一則,主要還是便是怕以前的故舊相逢……”

箐聞言,默然不語,轉過頭去,過了一會兒,方道:“其實,這里也好,至少買肉方便。”

這話一說出來,又覺得錯了。守制期間,要是按他們這般嚴格對待,哪里能吃得了肉?

可是華嫣也想到這事,低聲道:“祖母去庵里時,母親讓吳嬸給弟弟做過兩次。箐妹與簡弟且等過兩日,我讓吳嬸買來,偷偷地做了……”

“這不好吧?萬一讓外祖母曉得,豈不是說咱們逆了她的意?對她不敬?”文箐心里越發佩服自己,幸虧昨日讓文簡狠吃了一頓,要不然,隔上半月只能聞肉味,卻連肉星兒也吃不到,還不定饞死他?再說,營養可就跟不上了。要是同表哥華庭一般瘦,可就不妙了。

“祖母其實是個極好說話的人。你且與她相處些日子,便曉得了。先時家里事務她操持著,只是我爹一去,她便大病一場,再無心思管這些。”華嫣安慰道。

文箐自是不好當著表姐的面去評價才見得兩面的老太太,便道:“適才,早間我弟弟那嘴兒,語出無狀。只是他素是個貪吃的,便是我想管了他那嘴,又怕他餓瘦了,有負姨娘同母親遺愿。先年我姨娘生她時便體虛,要是真守制半點兒不讓他占葷腥,也是不成。母親在世時,便一再囑咐,道是守制也不能傷了自己身子。”

“箐妹放心。姆媽聽得,自是不會說表弟的,她本來便有此心,只是礙于祖母極講求這個,只得偷偷地吃一點兒。表弟這一來,正好可以陪著華庭吃得一些。”華嫣說完,見表妹面上仍是很嚴肅,好容易找到一個調侃理由,哄道:“只是,住在這里,聞得久了,也覺得肉腥得很,也吃不下了。”

文箐一聽,這還了得——那要自己常住下去,豈不是真成了吃齋的居士了?沒想到,來舅母這邊,首先考慮的居然是吃飯問題。

唉,固守封建禮教的老太太,便是再好,也不那么可敬了。

文箐發愁地道:“其實,送給外祖母的禮,我亦是沒有備好。如今也實在沒有拿得出手的。要不,明日里我且上街去轉一轉。嫣姐陪我一道?”

華嫣嚇一跳,道:“自是不可。”察覺到自己聲音過大,又不好意思起來,低聲道:“我是不能出門的。這年節的,街上人多,更是不妥。祖母要是曉得我私自外出,定要責備姆媽管教不嚴,我挨罵不要緊,只是連累不得姆媽。箐妹要置辦甚么,只需同吳嬸他們說,或者說與姆媽,畢竟你年幼,許是能出得門去。”

文箐跟在她后面走出房門,聽得這番話,心里已經是拔涼拔涼的了。周夫人在世時,自是不許她出門,道是沒有哪個官家小姐可以隨意出門的,好不容易才上兩次街,都是得了她批準才行。沒想到,三舅母這里,只怕比在自家更難了。

若真是沒有半點變通,那么,此地非長留之所,且呆幾天,打聽清楚再謀劃。倘不能如自己所愿,且得另尋他法,或改變這里人的觀念,或是另易他地。

曾聽人云:何處是故鄉?如今,何處又是安身立命之所呢?

她有些發愁。原來希望滿滿,如今失望亦是漸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