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升是誰?
文氏是知道,不過她已經很多年沒聽說過這個人的姓名了,若不是謝璞的案子牽涉到此人,她恐怕早就把他忘到了腦后,也根本沒想到,謝璞竟然還會與此人有書信往來。
但據溫緒友所言,李昌升畏罪自盡之前,曾留下遺書,上頭寫他與謝璞多有來往。若這封遺書是真的,那謝璞就很可能瞞著家人,暗中與他有聯系。
可文氏還是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你爹十分討厭此人,恨不得這輩子都不再見他,又怎么會給他寫信呢?”
謝忍不住再問一次:“這人到底是誰呀?”至于寫信的事,她不必問,因為所謂李昌升寫給謝璞的信是曹家人偽造的,那李昌升的所謂遺書,不見得就是真貨。她在大理寺牢中見謝璞時,對方并未提及此人,她還以為只是路人甲,結果聽溫緒友的說法,似乎還挺重要的?
文氏對女兒道:“這事兒說來話長,關系到你一位長輩的清名,因此,我可以告訴你,你卻不能再往外說去,知道了么?”
謝連忙點頭。文氏便將當年謝璞與李昌升反目的始末說了出來。
原來謝璞的二伯父謝澤川,其夫人宋氏生長女的時候,傷了身子,無法再生育了。謝澤川又伉儷情深,無意納妾生子,便與三弟謝澤湖商議,定了侄兒謝璞為嗣子,兼祧兩房。不過當時兩位長輩的打算,是讓謝璞只娶文氏這一房妻子,等生下兩個兒子,再分別繼承兩房香火。后面會轉變為一夫兩妻的局面,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謝澤川膝下只有一個獨女,自然愛若珍寶。這位堂妹妹與謝璞這個嗣兄,關系也十分親近。她只比謝璞小兩歲,兄妹倆從小就一起長大,又一起讀書,彼此情份比親兄妹也不差什么了。
謝璞下場參加科舉考試那一年,謝澤川的獨女謝梅珺也到了說親的時候。謝澤川與宋氏夫婦為了女婿的人選費盡心思。恰好謝璞結識了李昌升,后者才學出眾,生得一表人材,雖說家境差些,但也是書香門第出身。謝澤川指點了幾回他的功課,覺得他未來前程應該會不錯,便示意身邊的人,在李昌升考取秀才功名后,試探了幾句。倘若李昌升愿意主動上門來求娶謝梅珺,那就再好不過了。
誰知道李昌升成為秀才后,被眾人奉承得有些飄了,自以為才學出眾,日后是注定會有大好前程的,便有些看不上謝澤川這位致仕回鄉教書的翰林了。他斷然拒絕了婚事,還認為謝澤川是想讓他做上門女婿,看不起他,又覺得謝梅珺要找上門女婿,而不是嫁入門當戶對的人家,只怕本人也有很多問題,比如生得丑又或是性情不堪等等。他拒絕人家求婚的提議就算了,還在外人面前提起,喝醉之后,嘴里頗有些不干不凈的,大大影響到謝梅珺的名聲。謝璞一氣之下,便把人打了,還與對方反目成仇。
謝澤川給了李昌升一封薦書,是想讓他離開湖陰,免得再留下來到處亂說話,敗壞女兒的名聲。李昌升雖然不肯接受這份好意,但也離開了湖陰,從此之后與謝家再無接觸。至于他后來說的什么謝家妨礙他前程的話,那都是胡編亂造,為自己科舉失利找的借口了。
文氏感嘆著對謝道:“這人不是什么好人,品性不正。你爹那般厭惡他,竟然還愿意給他寫信,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
謝倒是隱隱能猜到幾分。大概是謝璞發覺到王安貴在貪污河工銀子,而山東河務又是河東河道衙門掌管的,所以寫信給河東河道總督林東南手下的幕僚李昌升,提醒后者注意吧?關系到河工大局,就算謝璞厭惡李昌升為人,也不會因私忘公的。只是沒想到,兩人之間的通信會被曹林兩家分別發現,造成了誤會……
謝嘆了口氣:“不管是為了什么,既然這事兒是個誤會,那現在曹家對爹這么狠,林家應該明白他們弄錯了吧?那他們會不會高抬貴手,放過爹呢?”
文氏怔了怔:“這……可能么?”
可不可能的,還要看林家怎么想。謝打算要跟謝璞提一提此事。
她又繼續問溫緒友還提到些什么。文氏忙道:“還有那位王知府的案子,也有消息傳出來。”
如果說謝璞是無辜受牽連,那王安貴就完全是自己作死了。
去年黃河下游十數個州府一同修堤,河道衙門早就撥了銀子下去,嚴令各地都須趕在汛期之前,把堤壩修補好。但那王安貴卻吞了大半銀子,剩得些許,便胡亂買些材料做點表面功夫,甚至為了騙河道衙門的人,把原本還能支撐的舊堤壩挖開,做出開了工的模樣,等河道的人走了,他便叫人隨意將土填上,根本不做正經修補。
當時住在壩下的農戶與地主都是久經世事之人,見狀不妙,鬧到府衙去,叫王安貴每人敲了幾十大板趕回來了。卻有一個當地豪強大戶,早就看上黃河邊那一大片肥沃的好地,有心要買,原主不肯賣,他便給王安貴送了一份禮,叫王安貴幫忙。王安貴打人的消息才傳開,那大戶就聽說了,只當他是為了幫自己,立刻就派人去找那些地主農戶買地,出的價還低。那些地主與農戶商量過后,雖不舍祖輩傳下來的基業,卻更想活命,便順水推舟將地連房子都賣給了大戶,合家搬走了。
那大戶自以為得計,沒想到洪水一來,堤壩崩了,農田全都淹沒。他一時氣憤之下,便又找上王安貴,誣告那些地主農戶騙賣田地。王安貴竟然又幫了他一回,不但奪走了那些地主農戶的財產,還把人全都關進牢中。
當中一戶地主的親戚,便是那名告狀的舉子。事情發生的時候,他正在開州的濮陽書院求學,聞訊立刻趕回去,卻還是沒能救出親戚,反而遭到了王安貴與那大戶的聯手打壓,差點兒丟了性命。
他在書院師生的幫助下上京趕考,一出貢院便去告狀了。而他會試表現頗佳,據說已經考取了貢士功名,名次還挺靠前的,接下來只需要參加殿試就行了。無論殿試結果如何,他都是板上釘釘的天子門生。這使得皇帝與朝臣們更加關注這起案子了。
王家人曾經試圖私下接觸那名舉子,威逼利誘,他都不為所動。反倒是王家那邊,今日才有消息傳出來,說他們在東昌府偽造了種種假證,還準備了幾個替罪羊,企圖替王安貴洗脫罪名,卻通通被大理寺派去的人識破了。王家的爪牙還妄想對大理寺的人下毒手滅口,卻被抓了個現行。消息報入京中,龍顏震怒,勒令大理寺嚴辦王家。到了這一步,已經不是曹家或太子稍稍使點力,就能護住王家人的了。
對此,謝只有一個字:“該!”
但她馬上又想到一件事:“王安貴罪名確鑿的話,是不是意味著,爹的冤情也能洗刷了?”
文氏紅了眼圈:“不錯,我們總算是看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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