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侯夫人站在靜室中央,有些挑剔地打量了一下屋中的環境。她的心腹李嬤嬤迅速指揮丫頭們在靜室中燃起了夫人喜歡的熏香,泡了家里帶來的茶葉,還把原本就很干凈的坐墊也換上了自家帶的。寧國侯夫人這才安坐下來。
程王氏帶著一雙兒女在她面前循例說了些請她歇息的話,又帶著兒女們走了,寧可打發兒女們到處去閑逛,也不讓他們留在祖母跟前侍奉。完事后,程王氏方才回到丈夫身邊去。
寧國侯夫人有些不悅地對李嬤嬤道:“老二媳婦如今眼里越發沒人了,竟然還調唆著孩子們,不許他們親近我。她從前可不是這樣的,哪怕有些小心思,好歹還在用心討我喜歡,如今卻只是虛應故事,真是豈有此理!”
李嬤嬤心里清楚,自打王家出事,程王氏鬧了一場,卻被禁足之后,整個人就變了。哪怕后來她看上去好象是知錯能改了,在公婆丈夫面前變得柔順和氣,那也只是表面現象罷了,內心里越發對婆母敬而遠之。如今她地位又穩固下來了,丈夫兒女又都向著她,她就只做表面功夫,不叫人挑得出錯來,對婆婆卻連那點兒虛假的恭敬孝順,也都懶得做了。
李嬤嬤心里也挺不喜歡的,但身為下人不好公然說主子的壞話,尤其她們現在并非身處可靠的自家地方,便只能微笑著對寧國侯夫人道:“這不是侯爺要二爺二奶奶守著看法事么?二奶奶也是急著回去。況且夫人累了半日,正想歇息呢,少爺姑娘在這兒,怕會鬧著您了。”
寧國侯夫人冷笑一聲:“我若是覺得他們鬧了,自會打發他們走,用得著老二媳婦越俎代皰?!”
李嬤嬤示意屋里其他人退出去,方才親自奉了一杯清茶給寧國侯夫人,輕聲說:“二奶奶心里有怨,不過也不是不明白道理,只是夫人當日對她嚴厲了些,她一時半會兒轉不過這個彎來罷了。您瞧她如今對二爺,對大姑奶奶,還不是早就忘了當初那些怨恨的話,比從前更親近幾分了么?近些日子,我還常見二奶奶往平南伯府去勸慰大姑奶奶,私下給她出主意呢。”
寧國侯夫人冷哼道:“我還寧可她們關系冷淡些呢!我明明說過,這些日子家里人都遠著平南伯府的人些,大丫頭又不是面臨生死存亡,放著她不管也沒什么要緊的。即使真個生死攸關了,也沒有為了她,把程家拖進泥潭的道理!讓大丫頭聯姻曹家,是為了借曹家的勢,振作程家的。若大丫頭做不到這一點,至少也不能連累了娘家人!
“如今平南伯府自己壞了事,留下大丫頭跟文衡文鳳孤兒寡母的,只要他們老實些,不生事,宮里的貴人也不會非得逼他們去死!他們也就是受幾年氣罷了,只要將來我們寧國侯府得了勢,還有誰敢欺負他們?!偏老二兩口子多事,非得去親近他們,生怕宮里的貴人不著惱么?!蠢材蠢材!”
李嬤嬤只得繼續勸慰:“二爺也是看不得姐姐吃苦,手足情深。況且二爺二奶奶也沒做什么過分的事,不過是多去瞧瞧大姑奶奶和表少爺、表姑娘,替他們出出主意,讓他們別被曹家族里的人欺負了去已。我已問過二奶奶身邊侍候的人了,她們說二奶奶近日就只是幫著大姑奶奶設法收買承恩侯府里的下人做耳目,可惜昨兒叫承恩侯夫人發現,全都攆了,沒能成事。幸好承恩侯夫人顧全大局,并未鬧大,大姑奶奶也就是在家里生一場閑氣罷了。”
寧國侯夫人哼了一聲:“老二確實是手足情深,可老二媳婦……不過是顧慮著大丫頭手里有她在意的人而已!”
李嬤嬤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夫人的意思是……”
然而寧國侯夫人無意多言。在她看來,女兒插手救王家母女,實在是太蠢了!就算王湄如靠著美色迷倒了太子又如何?她沒有清白家世,即使進了東宮,也不過是一介無名無分的宮人罷了,頂多是成為太子的內寵,卻沒辦法光明正大地見人,生了子嗣,也無緣大位。這樣的人,光是要把她送到太子身邊,就已經要費大功夫了,不值當!還不如另尋個美貌不下于她,卻有清白家世的美人,更穩妥更容易些。
不過女兒現在既然能仗著王家母女,引得程王氏乖順聽話起來,還愿意為她出謀劃策,也不算是全無意義吧。只是寧國侯夫人覺得這件事對程家好處不大,因此看不上女兒的謀劃罷了。
她最想不明白的是,女婿平南伯橫死得太突然,女兒沒反應過來,也就罷了,如今平南伯府都成了人人欺負的可憐蟲,女兒怎么還不把王湄如送進東宮,贏取太子的支持呢?承恩侯府還需要顧慮太子,只要太子偏著平南伯府幾分,女兒與外孫的處境就會好過許多,外孫三年孝滿后襲爵,也沒什么難處。可偏偏,女兒就只是把人藏起來,提都不提,也不告訴太子這件事,吊著他為平南伯府說話。這是不是太蠢了?!
寧國侯夫人生氣,李嬤嬤不明究底,只能絞盡腦汁安撫:“夫人別惱了,二奶奶也是看在二爺面上,多幫著大姑奶奶些,但心里是知道輕重的。您瞧,她如今不再帶姑娘去平南伯府了,也不提姑娘與表少爺的親事,可見是已經打消了主意。”
寧國侯夫人不以為然:“等她真給寶釧說成一門好親事再說吧,現在說什么都太早了!”接著又有些著惱,“寶釧也是糊涂,竟然還惦記著文衡。平南伯府如今的處境,哪里是她該摻和的?我原想著柱國將軍的嫡長子不錯,可以給我做個孫女婿,還想安排一次相看呢。可寶釧自己不樂意,我真怕她不懂事,給我攪和了!”
李嬤嬤遲疑了一下:“柱國將軍府……侯爺似乎提過,想為大房的篤哥兒求娶他家的姑娘。”
寧國侯夫人提起這事兒就咬牙切齒:“那老匹夫!就愛偏心大房!爵哥兒才是世子嫡長子,與將軍府的千金匹配,他卻非要把這門好親事給程篤不可。我絕不會讓他稱心如意的!”
外頭丫環來報,道是法事快要結束了,寺中僧人安排了齋飯,問寧國侯夫人什么時候呈上來。寧國侯夫人也不理會,任由李嬤嬤去安排,自己走到窗邊,再看了丈夫與大房那一家子幾眼。
然后,她就看到剛剛才提起過的便宜孫子程篤走向舅家,與他舅舅、表妹說了幾句話,又與他表妹身邊的一個女孩兒說了幾句話,似乎還著重盯著那女孩兒看了好幾眼。
寧國侯夫人挑起了眉毛,招手叫過李嬤嬤,示意她看過去:“去打聽打聽,那姑娘是誰家的?我瞧她看著篤哥兒的眼神,可不大尋常哪。”
李嬤嬤出去轉了一圈,很快就打聽到了答案:“謝璞的庶出三女,生母是曹家送的美姬,上不得臺面……”
然而寧國侯夫人卻似乎對謝映容產生了極大的興趣:“謝璞如今是個從三品吧?也算是個體面人家了,只要篤哥兒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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