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也沒說別的,靜靜地看了一會比試。
一輪結束,井甘才坐直身體伸了個懶腰,起身將懷里的吃食放在椅子上,道,“去趟茅廁。”
然后就暫時離開,王澧蘭厚臉皮地跟上。
離開前還眼神意有所指地瞟了自己帶來的幾個親衛一眼,親衛明了地守在原地沒有動,看著沒什么特別,遠遠看便能發現他們的站位呈包圍狀,將仇翡圍在了中間。
井甘和王澧蘭繞道后廳,穿過后廳見到了等在屋里的兵部尚書。
屋里除了兵部尚書,還有院判大人和蕭千翎。
院判是蕭千翎去請來的。
井甘笑著與幾人見了禮,視線便落到了桌上那一杯杯的御酒上,開口問,“如何?”
兵部尚書臉很難看,沉默著站在一邊,井甘光看他表情就一驚能猜到結果了。
院判大人淡定地多,他從容解釋道,“里面有六杯下了蜈骨粉。”
井甘挑眉,“這蜈骨粉是什么東西?”
院判解釋,“這蜈骨粉乃是蜈蚣骨被磨成粉后,經過諸多繁瑣工序提煉出的,有短時間內提升人力量、發揮人最大潛力的作用,時常運用在比武中。不過蜈骨粉據說已經失傳,許久不曾聽說過了,我也是在年輕時偶然遇到過一次。”
提升人力量,倒是個作弊的好東西。
比試前所有考生都會進行一次嚴格的搜身和身體檢驗,便是為了杜絕有人比試時暗藏武器使陰招,以及服用什么禁藥。
所以怪不得這蜈骨粉要偷偷下到皇上御賜的酒里,因為進入比武場,只有這個時候才有機會往嘴里塞東西。
“有六杯,可知道都是給哪些號數的考生用的?”
兵部尚書臉色發青地用力哼了一聲,“我這就把那些家伙抓起來,武舉作弊,我看他們都不想活了。”
兵部尚書冷著臉就要出去,井甘急急攔住他。
“大人稍安勿躁,此事一共牽扯了哪些人最好查清楚了再動手也不遲。”
此事幸虧被井甘發現,否則就真被那些作弊的人贏了好名次,日后分到各處衛所、甚至京衛,不知要帶來多少禍患。
井甘幫了大忙,尚書大人給她面子,終究沒有再沖動。
但眼睛瞥到她旁邊的王澧蘭時,又忍不住不悅地哼了一聲。
“井先生把王指揮使請來做什么,還嫌知道地人不夠多么。”
他手底下的人出了事,他自然丟臉,自然想越少人知道越好。
井甘道,“因為此事或許與王澧蘭之前查過的一樁案子,所以把他也叫來了。”
兵部尚書聽出一些音兒來,疑惑道,“案子?什么案子?”
井甘便將虎威鏢局牽扯其中的殺人案給兵部尚書大致講了一遍,然后解釋道,“通過催眠我們發現那個虎威鏢局很有問題,但奈何沒有證據便暗中觀察著。剛巧方才我看見虎威鏢局的女東家也在比武場外的人群里,還和內應悄悄對了眼神,所以我懷疑此事可能與這個女東家有關系。”
兵部尚書沉默地聽,面上不顯,心頭卻感嘆這井先生當真是牛人。
那什么催眠,有機會定要見識一下,還能幫著破案呢?
“對了,那個內應,是哪個不知死活的家伙你告訴我,我非得剝了他的皮!”
井甘發現這個兵部尚書還真是個急脾氣,安撫道,“您放心,那個小官和內侍的臉我都瞧著的,不過我有個不情之請,還請大人成全。”
兵部尚書叉著腰,粗著嗓子沖她一抬頭,“你說。”
井甘道,“我預感此事不簡單,若是現在抓人,很可能會有漏網之魚,而且還是最大的魚。所以那兩人暫時先別抓,放回去,才能釣到更大的魚。”
尚書思索著,表情漸漸鄭重起來,“武舉作弊,這么大的事我……”
他的猶豫和擔憂井甘都明白,查出武舉作弊,他這個負責人已經洗脫不了干系了,要不能抓住作弊之人交差,皇上和滿朝文武那邊的壓力……
井甘道,“此次作弊人數高達六人,可見此次作弊事件預謀已久,防不勝防。幸而在比試前發現了,倒還不算太晚。此事我會親自與皇上解釋,查清背后的陰謀。”
井甘這意思是要一力擔下此事,調查真相,如此皇上和滿朝文武的注意力都會轉移到她身上,兵部尚書就能稍稍脫身。
今年的武舉因為作弊怕是要作廢,此等大的責任井甘愿意頂在前頭,兵部尚書心頭感激不盡,同時佩服至極。
一個女子能有這等氣魄和膽量,當真是男人都難敵。
“井先生此情,在下銘記于心,日后若有用得著的地方,必不推辭。”
井甘抬起兵部尚書垂下的手,謙遜道,“大人言重了。那我現在就入宮面圣。”
井甘說著要走,兵部尚書突然喊住她,“誒,井先生,你至少告訴那兩人是誰,我也好防備著,暗中觀察。”
井甘笑了笑,卻沒告訴他。
“此事不宜您動手,容易被對方察覺。”
王澧蘭上前拍了拍尚書大人的肩,“此事我盯著便好,大人現在還是明哲保身為重。”
兵部尚書有些氣結,但也不好說什么,以至于之后看自己幾個手下全跟看叛徒一樣的眼神,弄得兵部人人自危。
井甘上茅廁回來和仇翡打了聲招呼,抱起自己那些吃得就要走,一副急匆匆的樣子。
仇翡忍不住追問她何事這么急?
井甘為難地不好開口,半晌才猶疑地透露了兩句,“我之前瞧見一個兵部官員和內侍私下見面,感覺有些不對。當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沒什么,我先回去了,你繼續看吧。”
一副不能再多言的樣子,和王澧蘭大步走了。
仇翡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井甘察覺了什么。
那么方才叫住兵部尚書,阻止考生喝下御酒,以及突然把王澧蘭叫來,都解釋地通了。
還把她困在這,擺明也懷疑上她。
不過瞧他們現在這樣,應該是并沒有查到什么線索,所以才灰溜溜撤了。
仇翡揪了許久的心,這一刻才終于放松了下來。
沒人困著了,仇翡馬不停蹄地就想離開這個揪心的地方。
她出了國子監剛坐上自家馬車,沒注意到一個女子正在一個少年地陪同下往國子監來。
若她回頭看一眼就會發現,護送那個女子的少年是井長青。
井長青暢通無阻地帶著那女子進了國子監,徑直將她領到比武場。
此時下了課,比武場圍著的人不少,大多都是國子監的學生。
井長青推開人群將女子帶到最里面,然后遙指了一個方向,問她,“那些人可有眼熟的?”
他指的是考生們落座休息的位置。
女子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那些考生們有的剛從比武臺上下來,正疲倦地擦著汗;有得正伸展四肢活動著身體;還有的緊張地等待著上場。
女子的目光在那群人臉上劃過,淡然鎮定,然后在瞧見一個人突然定住。
她眼睛瞇起認真地去看,去回想,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身體一軟往后坐下去。
井長青就站在她身邊,見狀眼明手快地將她扶住,快速地拖到人群后邊。
“你認出誰了?”
井長青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神情帶了些緊張和鄭重。
女子像是受了驚,身體有些戰栗,臉色慘白,雙腿根本站不住,直接蹲在了地上,眼睛還死死望著考生那邊的方向,雖然前面當了許多人根本瞧不見。
她抖了抖唇,啞著嗓音道,“是他、是他……那個要殺我的人。”
得到確切答案,井長青出乎意料地鎮定。
他深吸了口氣,問,“是哪一個,告訴我。”
女子嘴唇又抖了抖,手指穿過人群的縫隙,指向一個頭上戴著網巾的方臉男人。
“站著、穿灰色衣裳的那個。”
井長青認真盯著那個人看,像是要把他的五官刻在腦子里。
半晌,他把地上的女子扶起來,“放心吧,我沒事的,我們會抓住他,你再也不用擔心了。”
井長青把女子送回了家,準備去大理寺時,偶遇了仇翡。
仇翡坐在馬車上,馬車停在一家炙豬肉店前,車夫去買了炙豬肉回來。
仇翡掀開車簾瞧見井長青,忙喊住了他,“長青。”
井長青頓了一下,大步走來,站在車窗外。
“你沒有回鏢局?”他問。
仇翡笑盈盈回答道,“想買些東西,便來街上逛逛。你這是要去哪兒?”
“回家。”
仇翡‘喔’了一聲,然后陷入了沉默。
方才在國子監的事情,兩人之間有些尷尬,沉默半晌,仇翡小心地抬眼問道,“方才在國子監的時候,井先生叫你去做什么呀,神秘兮兮的。”
井長青威威蹙了蹙眉,難以開口的模樣,看她的眼神也變得幽深起來。
仇翡心里一慌,連忙抱歉地斂下眸子,“對不起,我不該多問的,反而讓你為難。”
她長得柔弱,垂斂著眸子小心翼翼的樣子,給人感覺楚楚可憐。
她吸了下鼻子,像是哭了,還捏著帕子按了按眼角。
“方才在國子監,我知道井先生是有意監視我,應該是出了什么狀況,她懷疑我。我一直知道她不喜歡我,之前殺人案的事也沒有完全洗脫嫌疑,所以我不怪她,也沒生氣,只是、只是有點難過,偏偏今天這個日子……”
她哽咽著終于滴答滴答落下淚來,砸在了她白嫩的手背上。
她忙用手帕擦淚,羞赧地快速抬眼看了井長青一眼,立馬又垂下眸子,像一朵被雨水沖刷的嬌花,可憐兮兮,弱不經風。
那一眼,就把井長青看得心里一陣心疼。
“別哭了,眼睛要腫了。”
井長青安慰她,想替她拭淚,又發現這個動作太放肆,緩緩收回了手。
仇翡把他那短瞬地動作看在眼里,嬌怯地微微紅了臉,不好意思地瞥他一眼,眼神自帶柔情。
“其實你對我的情誼我都明白,鏢局里所有人都知道你……”
她不好意思說出‘喜歡’這種詞,只是繾綣地看了他一眼,羞羞怯怯。
“大家都說你特別好,溫柔體貼、武功好,還拿我們打趣。我其實……也知道你好,但我們倆是不可能的,與其最后痛苦分別,倒不如從不曾開始過。”
井長青聽這話,一下急了,“為何這樣說,誰說我們不可能。”
他語氣急切,此時也顧不得男女大防,一個躍身直接跳進馬車里,坐在她身邊。
“我心悅你,真心實意,你只要也是如此便夠了。”
仇翡啜泣著搖頭,“不夠的。婚姻乃是結門當戶對的兩姓之好,你是井先生的弟弟,我只是一個失怙孤女,身份低微,我配不上你。”
井長青笑了,jing神一下倒是放松下來。
“你看看我大嫂,出身比你還稍遜些。我們家原本也是農戶出身,根本不在意什么門第。而且因為我姐徑海大學士身份的關系,我們家還不好和官宦之家結親,平頭百姓出身最好,最合適。”
仇翡還是期期艾艾地搖頭,“不一樣。你大哥……有些殘缺,為他娶妻自然要求不高,你卻是你們家兩個完好男兒中的一個,婚事必然重中之重。便是不娶官宦之女,天下出身不凡的女子也大把有,我……”
井長青聽著聽著心頭莫名有些煩躁了,“你平日那般自信、從容的人,何必妄自菲薄,為這些不曾發生過的事自取煩惱。”
仇翡啜泣的聲音陡然一頓,抬眼看他,眼睛紅紅的,眼淚都要流干了的模樣。
井長青嘆了一聲,“我說過我姐姐、娘親從不是看重外在的人,她們更注重對方的內在人品。只要她們看上你,喜歡你,出身根本不是問題。”
他這么一說,仇翡陡然間哭得更厲害了。
“你姐姐根本不喜歡我,上次初見面便讓她對我生了厭惡和懷疑,可殺人案那個真兇我當真不認得,我也是無辜被連累。”
井長青安撫道,“人心、人品都不是一天便可看清的,日久見人心,只要你心性端正、心地善良,時間長了姐姐自然能看到你的好。根本不必擔心。”
那句‘心性端正、心地善良’,仇翡總感覺是井長青有意暗示什么,表情有些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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