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長此次來柳縣主要是給新任知縣送禮攀關系的,他只想悄無聲息地拜見了錢大人,隨后便會離開,若是驚動了城內的其他人,恐怕他十天半個月都走不了。所以聽到敲門聲,他有些矛盾。如果能解了現在的困境當然好,可怕就怕,狗急了還會跳墻,萬一搶匪開始殺人怎么辦?而且若是其他商戶知道他在柳縣,應酬就是難免的了。
“爺,是奴婢和小姐。”幸好碧玉的聲音緩解了屋內的緊張氣氛。
胡三扔下刀子,罵罵咧咧去開門。他當然不會讓小嘍啰去開。開玩笑,那是他妹子,被人沖撞了,嚇到了怎么辦?
“大哥,你可有拿到銀子?”
“沒有,他娘的,他們死都不愿意交出來。”
遠遠地,丁文長聽著兩人的對話,可他怎么都覺得那女人的聲音里滿是憤怒,對她兄長的憤怒呢?漸漸地,三個人的腳步靠近了。他看到陳二狗急忙迎了上去,聽到他焦急地說:“霞姑娘,今日這事恐怕麻煩了。”
從綁匪一進門丁文長就發現,除了胡三,其他人都會下意識聽陳二狗的指揮,所以他知道陳二狗才是主事的,現在聽到他居然用求救的語氣找一個女人商量,不禁對宋舞霞多了幾分好奇,不由自主地轉頭向門口望去,淡淡地說:“連我這外行也知道,搶劫的時候不能喚同伴真名……”
“你留在門外,不要讓別人看到你的臉。”宋舞霞一邊對碧玉說,一邊跨入了門內。
丁文長與宋舞霞同時開口,兩人皆是一怔。近距離聽宋舞霞的聲音,丁文長嚇到了。“怎么會這么像!”他打量著燭火下的女人,然后苦笑著搖搖頭,暗自想著:我這是怎么了?她都已經死了,怎么還記著她的聲音。雖然她的帽子遮住了臉,但她比那個她瘦了許多,個子也略高。
宋舞霞也被丁文長嚇到了。醒來后的這兩個月,她發現自己總會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尋找小男孩,看到三四歲的孩子會很激動,然后等她看清孩子的面貌后又會很傷心。現在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居然出現在她看到那個男人的那刻。不,嚴格地說,她現在的感覺是害怕而不是激動。雖然那個男人看起來并不暴戾,但她的身體在告訴她,她怕他。她突然想起了腦海中那些凌亂的畫面……
“妹子,你怎么來了,銀子的事哥會搞定的。”胡三的大嗓門把宋舞霞拉回了現實。她深吸了一口氣,驅趕掉那些奇怪的感覺,打量了一下屋子。屋子被翻得很亂,但還是能一眼就看出,這里不過是古代的辦公室。以時間來推斷,胡三他們到達的時候應該已經過了二更,屋里怎么會有這么多人?
宋舞霞慢慢走到丁文長面前,屈身行了一個禮。“這位公子,家兄半夜來打擾公子,真是失禮了,這只怪兄長是一個急性子。其實是我想來找丁掌柜談一筆買賣的,如果有什么令大家誤會的地方,還請見諒。”
眾人皆被宋舞霞的話弄糊涂了。丁文長笑了笑,順著她的話問道:“不知姑娘想與我談什么生意?又是怎么個談法?”
“公子就是丁掌柜?”宋舞霞問。一路上她聽碧玉說,丁七應該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眼前的男人不過二十多歲。不過從衣飾判斷,他應該是現場最有錢的那個。見丁文長不否認,也不承認,宋舞霞看了一眼陳二狗尋求答案。
一旁的胡三剛想說話,被陳二狗拉住了。他對宋舞霞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胡三一把推來陳二狗,嚷嚷,“既然你不知道,攔著我干啥!妹子,他才是丁掌柜。”他手指癱坐在地上的丁七,“我可是打聽清楚了才來此地的。”
宋舞霞壓根就不想理他。她看了一眼丁七,又打量起眼前一派閑適的男人。用現代的標準,他也算是美男一枚了,古銅色的皮膚,似笑非笑的嘴角,高挺的鼻梁,雖然是單眼皮,但眼睛并不小。他的手指修長,穩穩端起茶杯,優雅地飲了一口,仿佛壓根就沒看到那些明晃晃的刀子。
“敢問公子和丁家是什么關系?”宋舞霞客氣地問。
“不管我是誰,你們這么多人,又帶著這么多刀子,哪像是談生意的樣子?”
“誰和你談生意……”
胡三的聲音在宋舞霞的怒視下漸漸弱了下去,他從沒見過小姨子這么兇惡的表情。
“這位公子,這都怪家兄是一個粗人,到哪都要帶著他的寶貝。因為衙門也沒規定出門不能帶著刀子,所以我們也就沒有攔著他。”見丁文長眼睛掃過那滿地的狼藉,宋舞霞對陳二狗說:“這里怎么這么亂?還不幫忙整理一下。還有那些銀子,不是說財不露白嗎?是誰擱在那的,還不拿走。”
陳二狗與丁文長已經明白了,宋舞霞是想抹去打劫的痕跡。陳二狗急忙讓大家把屋子恢復原樣。丁文長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很想知道宋舞霞用什么辦法堵他們這群證人的嘴。
眾人雖然懵懂,但他們一向聽陳二狗的話,很快就把屋子整理好了。
“大哥,你女兒等著你回去哄他們睡覺,你帶著兩個人先走吧,這刀子……”宋舞霞拿過胡三手中的大刀,打了一個趔趄,她從不知道胡三的刀子那么重,只得扔在一旁,“刀子就給妹子防身。”看到胡三一臉迷茫與不情愿,宋舞霞怕他遇到巡夜的衙役,只得讓陳二狗先陪著他去客棧,然后再折回來處理這里的事。
這些話當然不能當著丁文長的面說,于是宋舞霞讓陳二狗與胡三跟著她去了院子。她告訴陳二狗,這么多人一起走在街上肯定會招人懷疑,所以他們必須三四個人一波,分幾波走。至于刀子,她讓陳二狗找個車子,用麻袋裝起來,然后再假裝貨物,城門一開就運出城去。在刀子出城前,決不能驚動官府的任何人。
胡三還惦記著他的十萬兩銀子,又擔心宋舞霞的安危,要不是宋舞霞說,不想帶著雁翎,雀翎劫法場,他是一定不會走的。陳二狗雖然擔心,但他懂得大局為重,吩咐留下的人要聽宋舞霞的命令,說了句他很快就會回來,拉著不情不愿的胡三走了。
他們剛走一會,翠羽拿著食盒回來了。宋舞霞把翠羽留在了身邊,讓碧玉回去照顧雙胞胎,拎著東西進了屋子,笑著對丁文長說:“公子,我想與你談的是這桂花糕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