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袍子君休換

第三十五章 露陷湯圓不藏心

外頭嗤咯咯的歡笑聲,引得吳愿好走出來瞧,不見冼新辰,只見姜曉棉跟向冬漾陪他們玩得正歡。

“曉棉,怎么是你和冬漾來?”吳愿好的語氣有些失落。

姜曉棉的嘴角弧度漸漸撇下,“我不知道他…他好像有事在忙。”

“我這不是來了嘛!”

一語未了,大家聞聲望去,冼新辰正下了車朝這邊走來,更耀眼的是他身后的那名女子。向浠焰的出現,讓吳愿好和姜曉棉各揣心思。吳愿好見有客人來,便讓大英領著孩子們進里頭玩去。

向冬漾一見姐姐,立馬笑去接待:“姐,你怎么會到這里來?”

向浠焰往他弟弟的腦門上輕輕敲了一下,嗔笑道:“我是來視察工作的,倒還想問你怎么在這呢?一天就知道亂跑。”

原來方才在公司時,冼新辰遲遲等不到姜曉棉,向浠焰一聽他們約來了這邊,也喜得用視察工作的借口跟冼新辰一塊到此。

“曉棉,這就是我姐姐,她叫浠焰,出國深造的人才,優秀得了不得咧!在家里,我的地位都不如她!”

姜曉棉見向冬漾介紹他姐姐時,盡是一臉得意驕傲之態,家里人尚且如此夸來,可想而知在外人眼里又該如何。那日在晚宴上,他們也有過一面之緣,如今再仔細瞧她,果真秀外慧中,那樣的容貌,是個人都會羨慕。可知這個向浠焰,敵勁來頭不小。姜曉棉呆愣了好半會,才意識到向浠焰早已握出手來等她。

“你好,我們又見面了!”向浠焰很大方,也眉眼喜笑地想,原來當日覺得姜曉棉面善,只因為在向冬漾的畫里見過這女子。

“你好,我叫姜曉棉。”姜曉棉似乎不敢多看人家幾眼,只是大家都沒有關注到她細微的神情。那神情,似乎是介意,又好像是自卑。

向浠焰放眼望這嶄新亮堂的孤兒院,一切都差不多,只是還缺個名字,就先開口道:“我看這也該起個正兒八經的名字,繼續掛名為‘拾遺所’的話太寒酸了,也有點不像樣。”

“我們跟愿好想過了,這邊是二西路,‘二西’,倒過來諧音‘惜兒’,就定下了‘惜兒孤兒院’。”

向浠焰聽了冼新辰的話后沉思搖頭,“‘惜兒孤兒院’,雖然寓意是好的,但這群孩子無父無母,‘惜兒’有些露骨了,他們也會逐漸長大,聯想到時豈不傷心想個更好的改了才是。”

大家聽向浠焰提議,這個名的確是有這么一些周全不到的地方。又四目相對,新的院名不知從何再想起,又聽見向浠焰笑道,“我剛才來時就看到這些孩子跟你們玩得歡,笑容燦爛滿面,童趣天真無邪,要不就取為‘童心孤兒院’如何寓意他們無憂無慮,健康成長。”

“童心孤兒院……童心孤兒院!”

吳愿好覷望了一眼冼新辰,看他如何回答。姜曉棉在一旁自知沒有分量說些什么。唯有向冬漾拍手贊好,“這名字不錯!”

冼新辰撓了一下眉頭:“那也不錯,‘童心孤兒院’是聽起來更順口,寓意也歡快明朗。”此話一出,大家也只是做個默認的狀態,察覺到現場略有怪異的氛圍,他又分散提醒:“對了,后備箱里有糯米面和黑芝麻呢,說好今天給孩子們做湯圓,都別杵在這里忘記了。”

向冬漾一聽就去抱了食材進來,比那群孩子還要歡,向浠焰進了廚房拿起芝麻餡攪和起來,在冼新辰邊旁道:“我也好久沒吃湯圓哩,再不吃上一頓,恐怕我都忘記中國還有這美味了!”

“那等會你多吃幾個!”

“好!”

向冬漾在旁取笑道:“姐,等下你千萬別膈應啊!像小時候一樣,卡在喉嚨里,那時候你還說這輩子都不吃這勞什子,我怎么不知道你啥時投胎轉世了咧!”

“你說什么呢!”向浠焰用胳膊肘推了一下冬漾,他倒眼疾手快,連忙邁腳往姜曉棉那里走去,讓姐姐撲了個空。

姜曉棉聽冼新辰與向浠焰的歡談,他們愉悅的聊天聲早已將自己置之度外,她的心情如面粉濕了水那樣沉重,粘稠成一團難受,也不想發言只顧低頭揉面,又覺得面團少水了,舀了一瓢水直接沖下去。

“哎哎哎!”向冬漾順著落水聲連忙來阻止,“曉棉,你看,你把水和多了,這都揉不成團了!”

姜曉棉拿瓢的手停在空氣中,因為方才舀水的時候,莫名以為自己在洗衣服,要不然,一瓢水哪能倒得那么暢順。

向冬漾往旁邊舀出面粉:“我幫你加點料,這樣它就不會那么稀了。”說著那些面粉便從他掌中揚揚灑落。

像雪墜落一樣美,兩個人的眼神就隔了一層飄雪那樣渺遠。那一刻,姜曉棉覺得整個世界的色彩只剩下潔白,把他的笑臉影綽起來,連左臉頰的酒窩也變得花白,雪錯落過的那雙眸,白了眉,白了睫。顛倒了黑白。

“哥哥姐姐,你們做好了嗎?我們要來包湯圓了!”

孩子的出現,那雙對視的目光這才散去。

姜曉棉趕緊將面團又揉了幾下,“現在好了,可以包湯圓了。”

“耶,包湯圓了!”孩子們都踴躍進來洗了手爭先恐后。

向浠焰端了芝麻餡丸過來,大英拿一團面,放了芝麻餡就要一起揉。

“大英,不是這樣的,你看我,應該這樣…把面丸捱扁一些,把餡裹進去,再滾成小球狀。”姜曉棉邊說邊示范,黑乎乎的餡丸用指尖一溜藏入白圓圓的面丸里頭。

孩子們忙拍手:“曉棉姐姐好棒!”

向冬漾也按照曉棉的說法拾掇出一團面丸,可他的手掌比較大,抓來就隨便揉扁,然后塞芝麻餡,姜曉棉見了忙阻止他:“你這個湯圓太大了,他們都還是孩子,去掉一半的面丸再包餡吧。”

向冬漾只見家里的保姆包過湯圓,今天聽她一說,才知道湯圓的大小也分年齡,忙將手里的面去一半后,胡亂揉了一下就將餡塞進去,可餡又沒有塞好,放手心里滾成球后三分之一的芝麻餡滾附在面丸表皮上。

“哈哈哈,你們看向哥哥包的湯圓!”那些孩子見了就哈哈笑。

向浠焰也噗嗤一笑:“我啊,只見過餃子露餡,這湯圓露餡還是頭一次瞧見。”

“姐,不準說!”

姜曉棉拿過他手里的湯圓要稍加修整時,向冬漾卻止住:“這樣也蠻不錯,為什么要把心藏在里面,緊緊包裹起來自閉心扉呢?我就偏這樣,敞著心!”

“就你說話好笑,這可是個‘黑心’吶!”向浠焰在一旁打趣起來。

向冬漾仍把湯圓放到成品堆里齊列好,“不管是什么心,都要自然流露出來,坦誠相對。”

此話里頭有話,姜曉棉假裝沒有聽見,繼續包著手中的湯圓;向浠焰只以為他在說胡話,一味笑他;冼新辰聽出他的意思,也不攪和,一聲不吭裝去燒水。

“曉棉姐姐,你說湯圓為什么是圓形的呢?”

有個孩子提問,其他的孩子也紛紛來問:“是啊,餃子都可以包成各種形狀,湯圓為什么只有圓形的呢?”

魚兒下了水,才知道河清河淺;鳥兒被囚了籠,才知道什么是自由。孤兒院的孩子,曾經還食不果腹,沒有體會過家的歡聚,多少人會知道湯圓的含義呢。

姜曉棉拿起一個滾好的湯圓:“你看,我們有那么多人吃湯圓,你一碗,我一碗,大家就團圓在一桌,圓圓的,才能溫情快樂啊!”

“還有,還有…”向冬漾連忙舉起筷子打岔,“你們吃了湯圓,就要跟它一樣白圓白圓!”

“喔!”

“向哥哥說得對!”

一波笑聲接一波笑聲,半晌后,一鍋熱飄飄的湯圓被端上桌。一群孩子們饞得跟個流水貓翻了魚缸,陸續拿著漏勺去舀來,大英先給吳愿好盛了一碗,然后才舀向自己碗中。

“曉棉,你要多吃一點!”向冬漾朝她碗里加了一勺。

吳愿好見冼新辰和向浠焰坐在一旁,她吃進去的哪是湯圓,分明就是醋。

“愿好,你怎么了,不喜歡吃嗎?”冼新辰見她不怎么嚼下咽,立即關心起來。

“沒有,我開始吃得有些飽而已。”

有個孩子往鍋里撈湯圓時,看見那個餡露在外面的湯圓,連忙歡喜叫道:“你們來看,這是向哥哥的‘黑心湯圓’!”

大家聽見了哄堂一笑,向冬漾好沒個意思,吐了舌慚笑,將那個‘黑心湯圓’盛到姜曉棉碗里,拍拍胸脯說道:“這個湯圓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包的湯圓,現在我要把這個湯圓送給曉棉,這個可是有紀念意義的!”

孩子們只顧笑著那個‘黑心湯圓’,只有大人們才懂向冬漾這一舉動,無人不心知肚明。姜曉棉也隨意接受照平常一樣吃下去。

吃過湯圓后,向浠焰邀冼新辰帶她去附近視察工程,向冬漾本來也吵嚷著要去,見姜曉棉不去,自己也無心跟去,便與他們一塊待在孤兒院里。

向冬漾跟那群孩子收拾碗筷時,其中有個孩子悄悄來問:“向哥哥,你是不是喜歡曉棉姐姐?”

“噓!”向冬漾做了個手勢,“難道就我喜歡曉棉姐姐,你們就不喜歡她?我跟你們一樣,都一樣喜歡曉棉姐姐。”

“喔…”那孩子似懂非懂,說不出別的話。

向冬漾來到院子里,瞧姜曉棉的身影,見她跟吳愿好洗衣服,聽見她們話題里有自己的名字,他便悄駐足在一旁,藏了好奇心來聽。

“曉棉,冬漾他是在追你嗎?”

姜曉棉手里洗刷的動作漸停下來,點點頭。

“我跟你相處并非一年兩年,你的性我清楚,那‘黑心湯圓’話里頭的意思,他說的不就是你嗎,連我聽著心都要被暖去了。他很陽光,也很適合你。”

姜曉棉遲疑了。在這遲疑的時間里,她覺得時間跟空氣都好像融化成液體,自己溶進水里,也不知該怎么回憶他帶給自己的那些歡樂。該想,還是不該想?

“曉棉,你怎么不說話了?”

“他很好,但是他的好,終有一天會找到愛他的女孩去心無所愧地享受。”

“你不打算接受他嗎?”吳愿好問出這句話,有些驚訝的表情,因為她以為他們兩個是兩廂情愿。原來是自己想錯了,以為姜曉棉多少會喜歡他一點。

姜曉棉把衣服從水里撈起,換了一盆明凈的水:“他對我的心很清澈,就好比是這盆沒有洗過衣服的水;而我的心,就是剛才倒掉的那盆水,渾濁臟污,連我也無法看清自己該有的樣子。何必讓干凈的他惹了一身塵埃。”

吳愿好還想說些什么,卻被她打住:“愿好,你去休息吧,這些我來做就可以了。”

吳愿好悄悄嘆了氣,只是不敢讓她聽見。轉身走時看到門旁呆站的向冬漾,愿好差點失口叫了他名字,便往姜曉棉那里努嘴,示意他去幫忙。向冬漾也裝若無其事過去:“曉棉,我來幫你!”

吳愿好一個人來到樓頂,往施工的方向看去,目光搜索著冼新辰與向浠焰的背影。好遠的距離,她也用了好長的目光,可還是沒有看清他們兩個人。

“他們在那里會聊些什么?”

“他們又會笑得怎樣開心?”

“他們該不會已經離開了吧?”

“他們是怎么認識的?比認識我早嗎?

一個個問題都是“他們”兩個字開頭。想多了,沒有答案,問號也就變成了句號。

從拾遺所的方向本來是可以看得到這邊的,那山角被機械推出了一片空曠地,旁邊堆了高高的黃土坡,所以擋了吳愿好的視線。

“推出山角這塊地,我們準備用來建造希望小學,明天帶你們的人來量做一下工程預算…”

向浠焰跟冼新辰一路走來,目測了一下距離:“在這里建座學校,是個很不錯的想法!幸而孤兒院的位置離這有些距離,不然施工的嘈雜聲也對他們有所影響。”

冼新辰跟她聊著工作內容,因走來的路也不平坦,低頭時注意到向浠焰的白鞋邊上粘了些黃泥,也就輕搖頭笑了笑。

“你笑什么?”

“我笑以你的模樣,跟藝術類的行業才是相宜,很難想象到時候你帶著盔帽跟我視察工作,討論工程的樣子。”還沒等向浠焰發言,他又添了一句:“我還是第一次跟女人來工地勘察工程。”

向浠焰立刻搖頭反駁:“我非常不認可你這樣的思想,你們這種思想通常都認為女孩子就應該從事女孩子的職業,男孩子就從事男孩子的職業,使得工作上比例太失調。男孩子倒是無所謂,本就該有男孩子該有的責任氣魄,挑起重任。因為這樣,難道我們女子就該被你們看輕不成?一味歌舞,她們天天只做著藝夢,明星夢。我倒不想這樣,我就偏喜歡跟男孩子搶飯碗,女人的肩膀不一定都是柔弱的。”

冼新辰還是頭次聽這樣的話,不禁對說這串話的這個女子刮目相看。

向浠焰繼續說道:“不只是我,以后我做母親的時候,教育我的女兒,也會拿她當男孩子來教,學男人的職業,學男人的氣魄。建設國家社會,安得廣廈千萬間,難道女子的肩膀就扛不起社會棟梁嗎?”

“果然,好女子!女強人兼女強人的母親!”冼新辰豎起大拇指贊嘆。

“那是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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