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能低估林深餓時對食物的欲望,跨著大步流星出了校門,一路拐進后旁的深角巷子里,便覺刺寒的夜色,冷絲絲直向人面撲來。
“噫……”林深顫著牙,緊緊地裹了一下大衣,深處還時不時有犬吠聲傳來,嚇得她加快了腳步,禁不住哆嗦想道:“今晚這條路為啥這么陰森寒涼。”
其實也不是非來這邊不可,林深只不過圖省幾個錢罷了。畢竟簡陋巷子里的物價跟學校旁亮麗餐廳的物價相比,那差距,相差了整整一頓飯錢呢。真真是不同的地段就吸著一層血汗錢。林深心想著又加快了腳步,因為她覺得餓意好像被一股惡意逐漸替換。
四周安靜地出奇,可能是天冷的緣故再加上時間也不早了,這空空的巷子里半天都不路過一個人影,更別說平常溜達逗留的那些巷民了。細碎雜亂的腳步聲在后頭蹭蹭作響,林深細聽著放慢了腳步,總覺得自己的腳步沒那么響,她猛的一回頭。
那幾張布滿惡意的臉龐,手里掄著棍棒的幾個大漢如魔鬼一樣兇神惡煞逼近,林深哪想過會被人跟蹤到這份上,滿眼恐慌,驚呼著就逃去。也不敢仔細看對方到底有多少人,大約五人。
“快,別讓這丫頭跑了!”
幸好林深的優勢就是跑得飛快,她在巷子里飛奔直喊救命,又臭罵:“他媽的,今晚真是見鬼了!我怎么就招惹誰了!”逃奔在暗黃極弱的燈光照下,前方的路時不時又摸黑起來,左拐右拐的巷子里總不見有行人,迎面撲阻來的冷氣幾乎要讓林深絕望,布滿了死亡的氣息。
“果然這娘們跑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
一個肥壯大漢粗著嗓子說話,他吩咐同伙道:“這巷子再跑就是通頂迂回的了,沒幾家住戶…你兩個,去圍剿那頭!徳子…你去那頭看著她。”
看樣子,說話的肥壯大漢就是帶頭的了,因為追了很久,他停下來的時候氣喘著結巴,揮著棍棒指揮“布陣”。也因為他的體型肥碩,跑起來去追人的時候,隔著毛衣都能見他一身肉在跟著腳步顫動,如果不是干著追殺人的事,跑起來上下顫抖的一身肉,絕對蠢萌。
又聽見他追著人說:“上頭說了,搶抱不走就拿棍子威脅她一下,頂多打暈帶走,出了人命可擔待不起!”
“好的,大哥!”那些個小弟應著聲。
林深再怎么樣她也是個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躲得過那些人嘛!她撿起路邊的一根晾衣桿當做防衛武器,但是跟那群惡棍手里的粗棍相比,簡直就是小柴見大柴。
“完了,沒路了!真像那壞蛋說的那樣!”林深一個踉蹌慌蕩,轉頭時才見他們分撥攔著自己的路。她大喘著氣貼緊了墻壁,轉手就去敲門求助人家,可敲了幾下,才發現這戶人家門都上鎖了。不但沒人救,還把那些個惡人招來了,嚇得林深趕緊找地竄躲。
嚓嚓的腳步聲里,總感覺亂入了另一個人的腳步聲,忽冒出一個人影拉住了林深。
“完了,完了,今天小命要斷送在這里了!”林深緊閉著眼睛不敢睜開,舉著衣桿子使出全身力氣往上掄,心想:“老娘跟你拼了!要死一起死!”
“盜版婆,是我。噓!”一個熟悉的聲音對于現在的局勢來說,簡直就是拯救神,得虧林深沒有狠下手先打他一棍子。
無路可走了,陸小郭拉著林深往邊上一座民樓跑去,那里是空樓,卻不知道被哪戶人家曬了一叢衣服。懸掛著的衣服床單,隨風搖曳,如果此時會變個魔法隱去頭腳附身在這里的某件衣服上,不光能救兩條命,估計還能把那群追趕來的人嚇得半死。
陸小郭一扯將人家晾曬的床單背套靠墻扯長垂地,然后拉著林深緊挨著垂布貼墻躲入,兩個人的背拼命地靠墻,靠墻,巴不得壓成紙片那樣瘦。屏著呼吸靜待,冷冷的天,兩顆心卻噗通著燥熱起來。
“找,給我找,這個小妞讓我們這么費力,關她一個星期我都嫌短了,白出這趟力!到時候把她關上一年半載才解恨!”
肥壯大漢的聲音很粗暴,他們用棍子搗攮著任何可藏匿的斗籠蓋罩,又挑翻那些懸掛的衣物,一面逼近林深和陸小郭的藏匿處。
該死的冷風偏偏這個時候吹來,那些干了的衣物都隨著夜風飄蕩,唯有林深跟陸小郭藏匿處的床單聞風不動,很快,就會被他們搜到破綻。陸小郭的一雙謹慎的眼神在黑夜里洞若觀火,一臉凝重沉穩,望著這局勢,什么叫作“東風不與周郞便”,他今日總算是親身體驗到了。
“怎么辦,今天死定了!”林深扯著床單盡量不讓它飄飄然,懸著的心從來沒有這一刻跳動得厲害,她閉著眼睛,想象到一雙恐懼的眼神即將逼近,不敢直視。
“哈呼哈呼”
林深聽到了一種別樣氣喘的聲音,很粗很急,不像是從人喉里發出的聲音,她睜開眼睛,驚得差點尖叫出來。
正有一只大黃狗吐著舌頭在喘,喘氣的聲音,比它肥碩的犬形還要讓人覺著不安。
更不安的是,這狗還是沖著林深跟陸小郭瞪望,離他們的距離,兩步之距,下一秒,它隨時都會吼叫出來。
林深閉唇咬牙,怕得用手直掩臉色,“完了,完了,還沒被這群人打死,就會先死在這鋒利得晃白的狗牙里!”這樣一想,林深又抓緊時間多呼吸了幾口彌足珍貴的空氣,不然惡犬一張嘴,哪里還有命再完整地呼吸。她又悄悄看了一眼旁邊的陸小郭,看他是什么表情。
哪知陸小郭全程一臉閑聊似的模樣在跟狗打招呼,他心里應該是這樣念叨了一句:“狗兄,咱又沒占你的窩!”然后又做了個什么樣的手勢,夜太黑,林深也沒看清楚。
“汪汪汪...”
一聲犬吠,叫出了長劍劃空的氣勢,大黃狗朝那些手持惡棍的壞蛋追撲而去,那畫風,簡直像極了廣告里烈豹追著手拿急支糖漿的美女。頓時整巷的狗都得到呼應,各種犬吠聲吵了一巷子。
“靠,哪里來了一只狗!”他們的咒罵聲越罵越遠,因為被狗追得越來越遠。
“果然,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到底誰追誰的命!”林深掀了床單,整個人蹦跳出來,別提多痛快了。
隨后兩人從巷子的另一頭拐了出去,直到人群漸有的地方才停住了腳步。
“他們應該不敢在這里動手了!”
逃出生天,從第一句話開始,兩個人總不忘斗嘴。
林深拍錘在陸小郭背后,舒緩了一下他氣喘吁吁的模樣,“臭鍋蓋,你行吶,英雄救美!”
“英雄倒是站在你面前,至于美嘛,我眼不瞎,審美正常,愣是沒見。”估計是最近上火了,陸小郭一句話充滿了火藥味。
“狗嘴吐不出象牙!”林深嘟嘴小罵后,又半玩笑指著他問,“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真想不通我何時招來了這群人,除了跟你有仇。”
陸小郭翻了白眼,拍落了她指的食指,“說我狗嘴吐不出象牙,你良心還被狗叼啃了呢!剛救過你,你就這樣回報救命恩人啊?跟蹤?我還以為你鬼鬼祟祟過來干壞事呢!”
“我就是來這里買杯豆漿,再說哪有長得這么小巧玲瓏的壞人!”林深趕緊撇清。
陸小郭哼笑了一聲,“大晚上來這里買豆漿?你這么蠢,該吃的是藥,下星期就考試了,你該買腦白金補補!”
“你,你還吃三鹿奶粉長大的呢!”林深戳了一下陸小郭的腦門。
夜間中聞到一陣香味,是燒烤攤的飄香傳來。都快忘了今晚出行的目的了,林深的肚子又發出了餓意的信號。
“哎,我餓了,咱們化干戈為玉帛,吃一頓慶祝劫后余生!”林深主動邀請后來到了燒烤攤,拿起籃子就挑菜。
“姑娘,多吃點啊,我這可是很便宜的!”燒烤攤主很熱情。
林深拿起幾串肉類,挑好的放到籃框子里,嘴里嘀咕計算著,“烤雞翅八元,骨肉相連四元,烤腸三元…再加蔬菜各是兩元一串,多拿五串吧!”
旁邊公路上的車子偶爾嗖一下而過,肉眼難見的灰塵飄飛過來親密地拍在陸小郭臉上,他再看那攤主在焰火的面前下,都冬天了還熱出一臉汗,用手隨便抹掉了額頭上的淌汗又繼續拿燒烤刷沾油翻著烤串。
烤串上的不只有孜然,胡椒粉,辣椒等佐料調味,估計還有燒烤攤主的汗漬,就像滴香油一樣,總會有幾滴無形地被添進去。
“哎哎,你夠了啊!”陸小郭一旁阻止著林深,湊在她耳邊,“這樣的地方,你也能下肚,咱們換個地方。”
林深對著陸小郭嫌棄的眼神鄙視,豎起食指搖頭,“你們吶,就是富貴過頭的公子哥,反正我沒有千金的命,要吃的話我請客,要換大排檔的話慢走不送!”
陸小郭努了一下嘴,心一松,“好吧,吃就吃,免得等會你一個人又遭遇什么不測!”
“填好肚子是要緊事,就在剛才,咱兩差點成餓死鬼了!”林深說著把籃子塞到陸小郭手里,“自己選啊,我找位置等你!”
陸小郭看了一下她挑的食物,蔬菜都占了半籃,于是撿拿了一些肉類,又去付好錢。
“哎,剛才追你那些是什么人,你不報警啊?”陸小郭坐過來問她,“你該不會是欠了高利貸被威脅了吧!”
林深自已都莫名奇妙,“那種毒瘤的我會碰嗎?我倒是想報警,可是怎么查,那里又沒有監控。”
陸小郭建議她:“那怎么說也得報個案吧,這次他們不得手,下次再遇上,可就沒有那么幸運了,說不定那時你就變成警察提醒廣大市民的案例了。”
“烏鴉嘴,你趕緊呸呸呸!”林深打了他一下。
“好,我呸呸呸!”陸小郭打了自己一個嘴巴。
林深回憶了一下方才,不確定地猜想,“我也覺得奇怪,起先以為他們是劫財的,可是有個聲音又說抓我回去關一個星期都嫌少。這樣聽來,跟我想的又不是一回事。綁架吧,我家又不是大富大貴。”
“我也聽到了,是有那么一句話,哎,你真的不知道他們為何要關你?”
林深搖搖頭,攤了手,撇著嘴巴做成苦臉,說:“受害者表示一臉懵逼...”
兩人談著話,他們點的菜品很快上了桌。林深拿起娃娃菜先咬了一口,“嗯,還是不錯的味道。喏,嘗一口啊!”
陸小郭慢吞吞才動起手,拿起一串雞柳指問她,“嘖嘖,這東西純屬就是人造肉,吃多了致癌,你不知道嗎?”
“切!”林深不以為然,“吃東西顧及這,顧及那,早該解決的就是那些水污染,空氣污染,食物安全等等問題,那些才是本質。如果不能讓嘴巴享受山珍海味,活這么久也是白活!農民伯伯種出的稻谷萎蘼不茂,再怪貪吃的鼠蟲有什么用,它們又不懂農民伯伯對它們是如何深痛惡絕。說到底完全是生存本能在作祟!人比動物高級多了,動物尚且偷雞摸狗,人為什么不會?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唄!”
陸小郭聽這么一串怪道理,笑道:“我服了你了!窮人不都應該講究每一分錢要花得值得才肯掏腰包的嗎?”此話才出口他又覺失言,補充道:“這個你別惱,別跟我抬杠,我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哪知林深絲毫不介意,滿嘴油也不擦一下就說:“這句話錯了,難道窮人就應該是‘吃餅子掉粒芝麻都要撿起芝麻來’那樣錙銖必較?錢又不是節省出來的。哪怕今天我沖動大手大腳花了,我明天照樣把它賺回來!”
“我看到你平常都是去打零工,辛苦嗎?”
“從高中起就習慣了,沒什么困難要去習慣或者說克服,連這點小勞累都承受不起,將來還出什么社會!”
陸小郭點點頭:“這倒也是。”
“老板,我再烤些打包回去。”林深過去又加拿了一些肉類食物。
陸小郭笑喊她:“喂,你個頭不高,挺能吃啊!”
“回宿舍帶給曉棉她們呢!”
林深挑好串后又問:“老板,總共是多少錢?”
陸小郭一聽忙在后頭眨眼色向攤主示意,可是攤主愣是沒懂他意思,一下不帶隱藏爽呵呵地說了出來:“剛才那位小伙已經付了七十五了,打包的是一百二十六。”
一個話不防頭,陸小郭假裝沒聽見,若無其事拿了一串玉米,吐了一下舌頭吹涼:“好燙,燙得要說不出話了,嗯...好吃。”
“拜托,裝像一點,我們吃了好幾分鐘了,根本不燙了好嘛!”林深一眼看穿了他。
還真是一秒被揭穿,陸小郭又扇手在裝,“是辣,這個辣有點變態...”
林深過去一瓶辣椒粉撒在上面,“享受吧,真正的變態辣!”然后“哐”一聲有力放下辣椒瓶,正臉望著他:“臭鍋蓋,早知道你付錢我就點一大堆了,我才不會跟你客氣呢!你欠我的,多著呢。”
陸小郭笑著抖了一抖玉米上的辣椒,仍然啃著吃光,“我什么時候欠你的了?”
“不指物質,是精神方面。每次你惹到我,我就得使出全身的細胞和每根神經跟你吵架,吵完我就會頭疼不舒服。”林深說著捂頭裝痛,“俗話說‘氣傷肝,怒傷肺’,這樣就會逐漸損失我的血液循環系統,分泌系統,免疫系統等八大系統,而且加速大腦衰老,老了還會得老年癡呆等一系列,七十五元的燒烤,補償不過來嘞!”
“哈?敢情你是訛我!”
林深嗤嗤一笑,“對啊,我還就訛你了,學法怎么樣啊,就偏訛...”
陸小郭不服氣,“盜版婆,你怕是忘記了,當初咱是誰先訛了誰!”
“喔,你說那十塊錢啊,可也不夠我醫藥養生費用啊...”
兩人拌著嘴,拎起食盒走往學校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