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昌臉色幾變,“放肆啊,太放肆了!還把不把我zhègè書記放在眼里!”
楊子軒起身告辭,周立昌讓他不要走,“你也別走,當面鑼,對面鼓,大家講個清楚。就當咱們三個書記開個小碰頭會。”
楊子軒盯著周立昌看不出情緒的臉,突然明白:這周立昌是死性不改,搞平衡啊。
衛正風過來,瞧見楊子軒,臉色先一僵,隨即如常,寒暄兩句,分開落座。
周立昌先開腔問道,“老衛啊,子軒同志說你親自舉報常在山,為什么不跟市里打聲招呼?”
衛正風傾斜著身子,說道,“我其實存在心思,怕在市里調查會不清不楚。”
周立昌猛然一拍桌子,“老衛,你這話怎么說的?都不信任自己的同志了?都不信任自己的班子了?你知道你這一舉動,要是被市里的其他干部知道,他們會怎么想嗎?”
楊子軒在旁邊加把腔,“市委副書記舉報,都只能走省紀委,這是告訴全市干部,廣陵紀委,廣陵市委,都不可信嗎?”
周立昌冷聲道,“這件事,你做得很不守規矩,影響很壞。”
這已經是很嚴重的批評了。
衛正風誠懇說道,“此時我確實有不對的地方,我會向市里做檢討。”
楊子軒一怔,周立昌也愣住了,他們本來以為衛正風會辯解一番。沒想到這么輕松認錯了。
反倒讓楊子軒和周立昌不好jìxù加以批評了。
楊子軒看衛正風嘴角浮起的一絲冷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圖:衛正風是dǎsuàn把zhègè案子。作決戰了。
所以撕破臉皮了也不在乎,要說威信,早在民主生活會那一次道歉,傳遍整個廣陵之后,大家都明白他衛正風不如楊子軒。
沒必要jìxù去維護威信,衛正風也不介意再做一次檢討了。
這叫“光腳不怕穿鞋”的,現在衛正風jiù侍光腳的,他已經威信掃地。所以根本不在乎任何削弱威信的行為,但是楊子軒不一樣,楊子軒威信越來越高,他要維護威信,就不能敗一次,慘敗一次,他也會lìkè威信掃地。
俗話說,站得越高,摔得越痛。
衛正風現在卻可以沒有束縛的攻擊楊子軒,只要攻擊倒楊子軒。那他的威信就回來了。
楊子軒苦笑一聲,對于衛正風這種耍流氓的行為。他實在毫無bànfǎ,這人都不在乎臉皮了。
周立昌心頭也郁悶,衛正風要耍流氓,他也毫無bànfǎ,除非真的拿到衛正風什么把柄,程序問題,才可引起衛正風注意。
周立昌又想拍桌子,訓斥衛正風一番,隨即忍住了,想來再訓斥他,他也可以左耳進右耳出了。
楊子軒問道,“不知道老衛你從哪里拿到的舉報材料?我這邊沒收到類似的舉報。”
這話是明知故問,但是楊子軒想試探出一些東西。
衛正風說道,“常在山是你提拔起來的干部,和你親近,人家有投鼠忌器的心思,很正常。”
楊子軒不再說什么,起身朝周立昌做別。
如果以前衛正風還顧及同僚顏面,那現在是完全不在乎臉面了,和毫無原則,毫無底線的人已經沒有談判和接觸的可能。
楊子軒站起來,朝衛正風一字一句,“衛正風你要較勁,我一定奉陪到底!你可以越級破壞規矩,我未嘗不行,只是身為黨員干部,有所為有所不為。”
這是徹底撕破臉了,連“衛正風同志”“正風同志”“正風”這種同僚稱呼,都沒有了。
衛正風冷笑道,“你引來央臺,何曾跟市里打招呼。你先破壞規則在先,哪里來指責我的立場。”
楊子軒同樣冷聲回應,“這是一回事嗎?性質一樣嗎?”
頭也不回,離開了市委大院,楊子軒細細衛正風剛才biǎoxiàn。
俗話說的好,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人。
衛正風耍流氓一樣的biǎoxiàn,如果獨獨在他面前biǎoxiàn,那是一回事。
但是在周立昌面前,如此表演,就有值得琢磨的地方。
首先,衛正風肯定已經知道省紀委把案子移交給第三方鎮河紀委來調查,但是如此大膽叫板,肯定有所依傍。
其次,衛正風在周立昌面前,都不惜和他撕破臉皮,也有深意。周立昌是個喜歡平衡術的人,雖然和他進入短暫的蜜月期。
楊子軒一拍大腿,“對了。”
突然想明白了這里面的關竅,衛正風在周立昌面前如此作態,是想逼周立昌退出兩人的hézuò圈子。
此前,周立昌和他楊子軒聯手,給衛正風制造不少障礙。
衛正風此時急著拆散周楊聯盟,也是為了給自己減輕壓力。
周立昌能和他聯合的基礎:jiù侍衛正風對兩人的利益產生了威脅,因為之前,沒人知道衛正風真正目的是什么,周立昌見衛正風如此狂攻市長,也感覺到一絲危機,更是打破廣陵現在的平衡局面。
但精guò通報會一戰,周立昌肯定看出來了,衛正風底牌也沒事實那么雄厚,周立昌心里天平肯定又平衡了,不會jìxù對楊子軒提供便利和bāngzhù。
楊子軒嘆息說道,“這衛正風和周立昌共事多年,果然能夠拿捏到周立昌的微妙心思啊。周楊聯盟,看來是土崩瓦解了,接下來,jiù侍孤軍奮戰了。”
“但是衛正風底牌真的不雄厚嗎?”
楊子軒心頭也浮起了yíwèn。
日子又過去一天,鎮河紀委迅速過來廣陵查案,由武廷法親自接待。
武廷法心里是有氣的。這是省里對他的嚴重不信任。而得知真相之后。武廷法對楊子軒好感也大減了。
人jiù侍這么現實的。
如果不是衛正風和楊子軒斗得不可開交,衛正風不可能出此下策,自然省里就不知道他和楊子軒走得近了些。
昨晚,武廷法接到了省紀委領導的指示,讓他全力配合鎮河紀委的工作,不要施加阻力,同時讓他注意影響,不要和地方官走得太近。要保持紀委系統的垂直性,獨立性。
武廷法郁悶了一夜。
紀委系統比較特殊,一般紀委領導有兩種出路,一種是在市委內部jìxù升遷,擔任地方主官,另外一種是系統內升遷。
武廷法知道自己有多少家底,他在省里無強援,想在市委轉崗,難度不小,那就只能在系統內上升了。偏偏又因這事給系統內主官,留下了并不好的yìnxiàng。
所以思考了一夜。他得出了結論jiù侍:疏離楊子軒。
zhègè小年輕,實在沒給他帶來什么實惠,反而把他當打手,他豈肯當他人槍手和攻擊武器呢?
楊子軒撥了幾次電話,武廷法都沒接,直到第三次,才有個秘書接電話,報了名號,過了半天,才回應說不在……
事出反常必有妖,楊子軒算明白了,這武廷法也做了那逃兵。
真是樹倒猢猻散嗎?
楊子軒最近微微冷笑。
那廂武廷法接待了鎮河紀委,就回家高臥,只留幾人關注案情進展。
鎮河紀委對這份差事本不情不愿,但是省紀委指派了,等于有了尚方寶劍,也打醒十二分精神調查,當天就找到躺在醫院的常在山查問。
常在山還在醫院,鎮河紀委相當敬業,連日夜守在醫院詢問,兩天內便確認了案情。
常在山擔任經貿委主任之后,lìyòng職務之便,采取了做假賬支取現金的手段,從某個科貿公司給單位支付的貸款里面侵吞了十五萬,其中常在山分得十萬,其他做賬和關鍵節點的人員,分得五萬。
除此外,常在山伙同經貿局的其他幾個老干部,一起挪用了一筆公款,用于私人投資,承諾這筆錢會歸還單位,求從輕發落。
也許是經歷了人生大變,被宋美美捅了一刀,在鬼門關走了一回,看透了很多。面對鎮河紀委,常在山根本沒什么抵抗,就把問題交dài完畢了,還舉報了幾個他知道的違規問題,用作戴罪立功。
一個重量的市直單位正處實職干部,很容易拔出蘿卜帶出泥。
宋靜聰大罵此人無恥,以前看錯他了,當初宋靜聰和此人還搭過班子,當初楊子軒用此人,宋靜聰的舉薦也是部分原因。
宋靜聰忐忑不安的到楊子軒跟前請罪,“都怪我識人不明,真沒想到他一手腳不干凈,才上任半年,就如此放肆斂財,還結黨營私一起斂財,簡直嚴重敗壞干部風氣,另外面對紀委,毫無原則底線,輕易供出他人……”
楊子軒品著茶,他心情確實有些糟糕,他本以為zhègè常在山就算身上有問題,上任時間不長,不至于那么猖獗斂財,沒想到最糟糕的事,還是發生了。
一個正處級市管干部,真要查起來,還不知道會牽涉到那些人和事,或許,這把火還會燒到他身上呢。
如果廣陵紀委查,肯定不會把火引到楊子軒身上。
但是鎮河紀委就沒那么多忌諱了。
這確實一個能夠制造麻煩的問題。
幸好,楊子軒之前擺出一副“不干涉司法”的姿態,不然此時真是顯得不干不凈。
宋靜聰見楊子軒不說話,更是自責,“市長,要不我試試去跟常在山溝通?”
“胡鬧。”楊子軒訓斥一聲,“你是病急亂投醫啊,現在常在山是鎮河紀委重點關照對象,正等著你zhègè黨羽送上門,你去不是更顯得名不正言不順了嗎?”
宋靜聰一拍nǎodài,“確實糊涂。市里又來了幾個媒體,想jìxù報道宋美美案的,聽說案情又出了更多的波折,李煥同志剛跟我打過招呼了。”
楊子軒說道,“他們愛來就來。”
宋靜聰又說道。“在宋美美zhègè案子上面留后手。這衛正風也太會留后手了。”
楊子軒突然抓到了什么。一拍大腿,“對了,這后手是他早就預留的。我明白了,其實早在宋美美刺傷常在山之后,衛正風手里就捏住了那份舉報材料,也jiù侍說zhègè坑早就挖好了,其實當時我不管是幫宋美美,還是幫常在山。都要跳進他們的坑的,如果是偏幫常在山,我現在jiù侍怎么都說不清楚了,力保一個貪污分子,真是沒那么好解釋清楚。”
宋靜聰后背脊梁冒出yīzhèn冷汗,“這真是十分險惡了。”
楊子軒在辦公室踱步了一會兒,說道,“這么說來,衛正風拿到的舉報材料,其實并不充分。只是常在山在鎮河紀委的壓力,竹筒倒豆子一樣。全倒出來了。”
宋靜聰想通其中關鍵,“zhègè敗類,真是一點靠不住。”
楊子軒說道,“其實也不能全怪他,畢竟是鎮河紀委,zhègè第三方的紀委來查案,給人心里壓力太大了。我之前陷入了一個誤區,jiù侍以為衛正風和鎮河紀委是竄通的,現在看來不是那么一回事。”
宋靜聰說道,“這其實是一開始就設計好的圈套。衛正風只是把常在山的心理研究透了,所以只要是第三方紀委,或者省紀委過來,以常在山軟弱怕事的性格,都會lìkè招供了,換做市里的紀委,就對常在山沒這么大威懾力。”
楊子軒說道,“不錯,一點就通了。我說衛正風怎么會硬著頭皮,也要破壞規矩,以市委副書記之尊,去舉報一個正處級市管干部,他是看準了省紀委不想摻和廣陵這趟渾水,又不得不慎重,必然會指派第三方紀委人員過來調查,不管來的是哪個市紀委,只要不是廣陵的,就能讓常在山迅速招供……”
宋靜聰嘆了口氣,“這真是一環扣一環啊。只是我們知道zhègè,也沒bànfǎ扭轉什么,常在山那混蛋都招供了。“
楊子軒擺了擺手說道,“不,這里面就大有可為了。只要知道鎮河紀委是公正的,不是偏袒于衛正風的,就可以鉆個空子。”
“你現在去做兩件事。第一件事,jiù侍去找那幾個家再來廣陵的媒體,讓他們jìxù盡情報道,告訴他們,廣陵歡迎他們報道,歡迎他們同行jìxù在zhègè案子上深挖。”
“第二件事,jiù侍去查,到底是遞的舉報材料。這舉報材料,必然是經貿委系統內部傳出來的,外人不知道這么詳細,更加不知道常在山怎么挪用公款的事情。找到舉報者,然后找他好好談談。”
宋靜聰迷惑了,“找那舉報者,讓他別亂說話嗎?”
楊子軒搖了搖頭,“不,讓他jìxù揭發,大力揭發經貿系統的內部貪污腐敗問題。”
宋靜聰更加迷惑了,在他看來,楊子軒這兩件事都像是在“自拍板磚”,自尋死路。
人家巴不得把問題捂住,他倒好,想把問題越鬧越大。
宋靜聰還想說什么,被楊子軒直接打發走了,讓他lìkè去辦。
宋靜聰執行能力還是很強,找了那幾個媒體記者,告訴了他們市里的態度之后,他們迅速跟進zhègè復雜的案件。
他們嗅到了zhègè題材有值得炒作的價值。
為了讓他們jìxù炒熱zhègè案子,楊子軒還特地給宋靜聰講了zhègè案子的新聞幾個價值點:民傷官,案子遲遲未結,案子過程疑點很多,最后還挖掘出zhègè官員是腐敗分子。
單單是這幾條就足以讓zhègè新聞具備反復炒作的價值。
這一招,楊子軒也是從后世的那些無良媒體學來的,很多無良媒體最喜歡反復炒作一些丑聞,爭議點越多的案件,越多記者炒作。
瞬間,廣陵關于宋美美的案子,再次在省內被炒了起來。
宋靜聰也還找到了那位舉報者,正如楊子軒所料,那位舉報者是經貿委一個科室的副科長,多次跑官想轉為正科而不得,一怒之下,開始暗中搜集老大的黑材料。
宋靜聰duìfù這種副科級干部,還是挺有手段,很快就把楊子軒的意思傳達給他,讓他jìxù舉報,把他知道的,了解的,有證據的,經貿委的問題都爆出來。
這下子,就不得了,zhègè副科長在宋靜聰教育下以為楊子軒是“清正廉明,廉潔奉公,絕不袒護下屬的好市長”,有這樣的市長在背后默默支持,他膽子壯了,肥了,迅速交出他所知道的大批黑材料,這堆黑材料,不僅僅牽涉到常在山這一任經貿委主任,連上一任的經貿委主任,還有退休的兩個副主任,都牽涉上了……
常在山在任上時間不長,再怎么挖,也挖不到太多內容了,但是前任就多了。
宋靜聰拿到這份完整的黑材料之后,讓那副科長往市委,市紀委,市政府,分別寄出。
一直隔岸觀火的,周立昌再也坐不住了,這玩的是哪一出啊?沒完沒了是吧?要知道他可是前任經貿委主任恩主之一,收過人家的禮的。
常在山是楊子軒提起的,但是前任和那兩個退休的老副主任,和市里好幾個領導,都有guānxì,甚至有個副主任的恩主,還是衛正風。
當衛正風拿到這份完整材料的時候,差點沒吐血三升。
什么叫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就叫做搬石頭砸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