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遲慕

第一百六十四章 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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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蔥

妙如在屋里,正跟秦媽媽商議煙羅的婚期。這時,茶香撩開簾子,進來稟報:“信少爺差人來,叫姑娘到前面的知君堂去,說是舅老爺來了。”

舅老爺?楊俊賢?

妙如身上不由得一陣發冷。旋即又拍了拍腦袋:該死!怎么把林大舅給忘記了?!

她心下一喜,比聽到同窗來訪還要高興。

忙叫來蓮蕊,幫她整妝肅容,帶上出門的面蒙。然后帶了丫鬟,就朝后院的角門邁了出去。穿過宅子旁側的巷子,路過賓客云集,喧闐一片的前院,來到了專門招待客人院落前頭的知君堂。

那里,有位長身玉立的男子,背著手側對門口,正在欣賞墻壁上掛著的書畫作品。

聽到有腳步聲傳來,男子轉過頭來。

落入他眼簾的,是一位豆蔻少女,正邁著蓮步,款款走來。從窗外投射進來的余光中,仿佛是風中柳枝,搖曳生姿,說不出的妙曼動人。

待那少女稍稍走近,兩邊都仔細端詳對方,過了幾個瞬息。然后,那少女自己揭了面蒙,向下矮身福了一禮:“舅父大人在上,甥女妙兒這廂有禮了!”

林恒育顯然有些驚訝,繞著妙如轉了好幾圈,喃喃道:“長這么大了?都認不出來了……”

然后又搖了搖頭,接著解釋:“你長得跟姐夫比較像,只有三分像姐姐。你小時候那會兒,更像她一些……”

追隨著他轉圈的步子,妙如跟著他的視線轉身,不解問道:“舅舅剛才是沒認出妙兒來嗎?”

有些不好意思,林恒育訕訕地掩飾:“那年你才六歲吧!認不出也算不得稀奇事,女大十八變!若現在看到你婉致表妹,肯定也認不出她來了。”

妙如朝里屋走了幾步。朝那邊望了望,發現并沒其他人,有些困惑:“難道舅母跟表妹沒跟過來嗎?”

“婉致她脫不開身,你舅母又有身子了,在家里照顧她娘親。”林大舅解釋道。

妙如臉上閃過失落的情緒,等聽到后半句,又替舅舅高興起來。學著男子的模樣,朝林大舅拱了拱手,說了幾句吉祥話,以示恭賀。接著。把蓮蕊打發下去斟茶倒水,招呼客人。

把外甥女請到椅上坐下,林恒育打斷道:“不用忙!等一會兒我還要到前院去的,想先來看看你,就守在這里了。跟舅舅說說,你那訂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妙如心中暗道不好,原來是拷問這事來的。

于是,她把汪家兩次求娶,二伯母出面幫忙撮合,爹爹早有辭官的打算。簡單地倒了出來。不過,隱藏了楊氏破壞謝家提親,爹爹被關進去的一些鬧心的事兒。

“是榮福長公主的嫡孫?怎么也沒人通知舅舅!沒聽說過嗎?天大地大不如娘舅大!”林恒育一臉的失望,憤憤道,“你爹爹也是胡涂!怎么能跟亂臣賊子的親外孫訂親呢?楊家還沒把他害慘啊?!連官位都丟了!”

妙如心想,若舅舅您聽到繼母的那些傳聞,豈不是更生氣,跟爹爹割袍斷義都有可能。

本著息事寧人的目的。跟他解釋:“官不是罷的,爹爹自己辭去不想做了,他一直反感夾在朝臣間,被人逼著站隊爭斗來著。”

“總之,他當年就做錯了!報恩方式有很多種,沒必要非得娶他女兒啊!看你們家。如今弄成什么樣子!若不是圣上替你祖父正了名,姐夫這次豈能這么容易脫身?更不用說回鄉辦學了。”

妙如心里極贊成他這些說法。

若沒楊家那邊的羈絆,爹爹或許在官場早已混得風生水起了。有皇上當靠山,加上他是實干型人才,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這些都已經過去多年,后悔也無用。重要的還是,怎么把今后的日子過好。

妙如卻不知,在京城城北什剎海的一座游船上。也有人在討論楊家的問題。

一葉孤舟,像飄零在鏡中的落葉,在平靜的湖面上緩緩繪出綣繾的秋之畫卷。船尾的艙中飄出伶人們依依呀呀唱念聲,是京中時興的流行小調。

一位臉上滿是傷疤的青年,半拉半拽地拖著他的同伴。步履蹣跚地要到船頭吹吹涼風。

“要是鐘家那……那丫頭在……在就好了,咱們只需派……派人帶著畫像,去大漠滅了符家那個通敵賣國的。拿他人頭祭……祭旗,兵將的士氣何至于……如此低迷!”酒勁一上來,那男子大著舌頭,就嚷開了。

“噓——小聲點!”同伴扶穩了他,提醒道,“當心隔墻有耳!世顯,還真別說!想不到那姓楊的老匹夫,十多年前就把后路鋪好了。你看他二女兒嫁的婆家,還有,如今他兒子那個外室,莫名其妙就離奇失蹤了。想來是上回劫獄的護衛,把那女人轉移走了。這還只是咱們知曉的,外頭沒準還有其他私生的!”

這兩位正是前來游湖的刖公子俞彰,和神威將軍府的大公子薛斌。

此時,天空中飄起了蒙蒙細雨,將逶迤起伏的群山遠景,渲染得如同潑墨山水一般。

冷雨一激,兩人頓時清醒了不少。

“狡兔三窟!難怪他婆娘在獄中,打死都不肯招出……把那女子藏哪兒了!可不能再留下禍患了……”說完,俞彰低頭沉默不語,心里想起另外一件事,不禁悲從中來。

楊景基害俞氏全族被抄斬,而他的外孫一個二個,至今過得比誰都逍遙快活。不久后,大的那個,還迎娶一位才貌雙全的如花美眷。

再看看自己,如今卻落得個無父無母,無兄無妹,被毀容破相的下場。

想起這些,心底的怨氣就不打一處來。若有可能,他定要讓對方的后代,也嘗嘗失去最寶貴東西的滋味……

可如今他也是沒辦法。光明正大找任何一邊楊氏母子的麻煩。

長公主畢竟是表哥的曾姑祖,是圣祖爺最疼愛的妹妹。就是皇帝陛下,都不敢隨意收回掇芳園,怕被人指責對圣祖爺不孝,對長輩不敬。而鐘家那邊,天高皇帝遠,鐘楊氏雖早已失寵,她相公畢竟不肯休她。

沒讓楊家的后人,經歷過他小時候的痛楚,俞彰心里面說什么都會不甘。到底意難平。

他沉默半晌,跟旁側的薛斌商量:“要不,跟殿下說說,咱們派人繼續盯著汪家,他大女兒那邊。說不定會有線索……”

“那樣也行!”后者點了點頭,囑咐道:“不過先說好是潛伏,莫要打草驚蛇!殿下提醒,在長公主那邊,咱們不可再多生事端了,畢竟她老人家還在。”

“知道了!”雖然神情上有些不以為然。俞彰還是應下了,迅速轉移話題,“子華,你接下毓慶宮的侍衛統領工作,干得不錯嘛!比我那幾個月做得要好。”

“你還說!若不是你丟下個爛攤子,薛某用得著整日不歸家,都快到毓慶宮側殿里打地鋪常駐了。”一提起此事,薛斌恨不得把對方拎起來暴揍一頓。

“是舍不得家里的媳婦吧?!這也沒啥!俗話說得好。小別勝新婚,你成親都快一年了,再次回府又成新婚了!”俞彰嬉皮笑臉地打趣道。

“去去……跟你這光棍沒啥好談的。聽殿下說,這回幫你相中了忠義伯府的四小姐,可有此事?!”薛斌發揚兄友弟恭的精神,來而不往非禮也!

“你還說。都怪菁丫頭!丁四小姐為了從她口中,套出本公子的模樣,對她可是下了血本。結果……又是裝病又是鬧出家的……說說看,你們兄妹該怎么補償哥哥我?”言畢,他就抓住對方的衣襟,作勢不依。

一面掰開他拎自己衣服的手指,薛斌一面解釋道:“你不能怪菁兒!這樣一來也好,此等淺薄之人。幸好沒進你俞家的大門!不然,以后有得鬧,你看鐘探花的后院。不想下半輩子,府里鬧得雞飛狗跳,成一對怨侶。我妹妹此舉。著實是真心為你好,助你找到真正的知心人呢!”

“說得恁是好聽!”俞彰手指漸漸松開,“站著說話不腰疼!要不,讓我送幾個青樓女子,去考驗考驗弟妹對你的感情?”

薛斌整了整被扯亂的衣襟,瞄了船艙里面的一眼,心有余悸,求饒道:“別……怕了你還不成嘛!”

此話只換來對方鼻子里冷哼一聲。

“說實話,這次選秀出來的,有幾個還是不錯的。殿下昨日要我轉告你,若有看對眼的,私底下要加把勁。你想想,把人家姑娘的芳心都俘虜了,臺面上的事,到時還不好辦啊?都水到渠成了……兄弟教你幾招,諸如英雄救美,落難公子被善心女子救起,日久生情什么的……”聲音越來越低,只因他瞧見對方臉上已是“山雨欲來”之勢。

俞彰咬牙切齒,恨恨出聲:“這些主意怎地聽著這么餿,一股子娘們的女氣!是弟妹教的,還是菁丫頭出的?”

“唉!我這也是為你好,省得你沒事了,老拉兄弟下水,咱們可是有家有室的人了!”

“去去,到一邊去!有家有室什么了不起,值得這樣顯擺嗎?!”俞彰壓下臉上的戾色,嘆了一口氣,“若是凌霄在就好了!總算還有個難兄難弟互相安慰!對了,他在邊關情形還好吧?!”

“聽說征集糧草,這次還是挺順利的。丁將軍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了,羅兄弟若能戒驕戒躁,定能立功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