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幾乎是一路拉著姜晨在狂奔，唯一停頓的時候，就是讓姜晨指路的時候。

姜晨明顯對這樣的移動方式很不適應，但林川手上的力量大得讓他有些吃驚，他怎么也沒有辦法掙脫開來。

“到了。”姜晨喘著粗氣說道，伸手把一個小小的入口指給林川看。

那是一個小區的蓄水池，池體深埋在地下，只有一個小小的長方形出入口露在外面，上面蓋著一塊混凝土蓋板。

“進來吧。”姜晨用力把混凝土蓋板掀開，帶頭爬了下去，等林川下來，他又爬上去把蓋板復位，然后用一根長鐵棍卡在蓋板下面的把手上。

“這樣怪物就進不來了。”他的聲音在黑暗里很得意地說道。

他開始蹲在地下生火，林川偏過頭，暗自觀察著水池里的情況。

水池大約有四米高，長和寬大約都有五米左右，入口緊貼著一側的墻壁，墻上一邊是一根粗大的進水管，另一側則是幾根抽水管。

地上散落著一些箱子，靠近抽水管的那一側胡亂的放著一卷鋪蓋，姜晨蹲著的地方是一個小小的火塘，上面用角鐵做了一個簡易的架子，一些木柴四散地堆在旁邊，周圍有幾口鍋和一些瓶瓶罐罐，天花板上一大塊被熏黑的痕跡，林川猜測，他應該已經在這里住了不短的時間。

“好了！”姜晨欣喜地說道，一團火苗隨之點燃，他輕輕地趴在地上吹著，火焰很快就吞噬了放在上面的木頭。

“不會氣悶嗎？”林川問道。

“那幾根管子背后都是通到外面的，上面的蓋板也能透點氣，沒事的。”姜晨答道。

他把一口鍋放到火上，然后便笑著從旁邊的一個架子上拿起一臺收音機。

林川迫不及待地接了過來。

“……歡迎大家回來，相信剛才這首歌也讓你心潮澎湃。我們一定要堅信，苦難的生活只是暫時的，只要我們懷有信念，堅持到底，就一定能看到勝利到來的那一天！下面，我們繼續介紹華東地區冬季常見的野菜……”

久違的標準普通話讓林川呆呆地坐在那里，他不知道說話的人在什么地方，離這里有多遠，他甚至沒有注意到他在說什么內容，但此時此刻，他感覺自己像是又回到了過去。

這來自遠方的聲音代表著秩序、文明和希望，但卻又如此的不真實，讓人無法相信。

姜晨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又清醒了過來。

“你那個……”他吞吞吐吐地問道。“……還有嗎？”

林川二話不說從包里掏出兩塊壓縮干糧丟給他，姜晨高興地拆開一包，小心地把它掰碎了放到鍋里。

“你干什么？”林川問道。

“早上我摘了不少薺菜，煮一煮夠我們倆大吃一頓了！”姜晨答道。

林川沒有說話，一邊聽著廣播一邊看他蹲在火塘前忙碌著。

“你一個人生活很久了？”他忍不住問道。

姜晨的動作遲緩了一下。“還好吧。”他假裝若無其事地答道。“能活一天就算一天唄。”

“你一直在這一帶活動？”林川問道。

姜晨點了點頭。

“周圍……有很多人嗎？”

姜晨抬起頭來，林川看到他的表情里都是疑惑。

“我之前一直都呆在地下，要么就在避難所周圍活動，沒有見到多少其他隊伍的人。”林川解釋道。

姜晨默默地點了點頭。“那你的運氣一定不錯。”他說道。“剛開始的時候有很多人，但現在……幾乎沒有了。”

“都死了？”林川低聲問道。

“大部分死了，多半是被怪物吃掉了，要么就是被餓死的，還有病死的、爭搶東西時被打死的……一個月前有一批去了崇州島，但我覺得他們走不到那么遠，多半死在路上了。”

“崇州島？”林川問道。

“你不知道？”姜晨搖了搖頭。“有段時間廣播里一直在說，崇州島和周山群島是華東地區唯一還堅持抵抗的地方，守衛江海的幾支部隊在防線被攻破以后撤退到了那些地方，利用大海和江水作為屏障，把怪物擋在了外面。那里有土地，有糧食和水，還有許多武器，據說還有工廠。有段時間廣播里一直在說，部隊正在那些地方整編，馬上就會反攻回來。不過最近一個月都沒再這么說了，大概他們自己也不相信那樣的謊話了。”

“中央遷到什么地方了？廣播里說過嗎？”

姜晨搖了搖頭。“反正總是在西邊那些荒涼的地方，廣播里從來不說西邊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只說東邊還有什么地方在堅持著，大概是怕我們都往西邊走把怪物引過去。隔得那么遠，除非是瘋了，有誰會往那邊去？”

“他們有說過什么救援計劃嗎？”

姜晨再次搖了搖頭。“你也聽到了，就是讓我們堅持，堅持，保持信念，告訴我們怎么活下來，整天都是播怎么做簡易陷阱，怎么做武器，怎么御寒，要么就是哪些東西能吃，哪些不能吃，怎么把本來吃不了的東西弄得能吃。從來沒說過什么實際的東西，什么時候能打回來，什么時候有救援物資，什么都沒有！都要靠我們自己！”

“我們已經被放棄了。”他用力地在鍋里攪著，低聲地說道。“他們播這些的目的，只不過是想讓我們多活幾天，好把那些怪物留在這里。”

他的話讓林川的心涼了一半，好不容易有的希望又迅速地熄滅了。

這時候，新聞開始播了。

姜晨也沉默了下來，兩人在搖曳的火光中盯著那個小小的收音機，聽著一男一女在里面說著發生的事情。

即便是到了這個時候，新聞的內容依然是以前的那些套路。某某領導在某地視察后勤物資生產，某某領導在某部隊檢查戰備恢復情況，某某領導到災區一線視察救災工作并看望受災群眾，某某領導與某國政要親切會談，共同商討應對策略。總之就是領導很忙，西部反攻各項準備工作正在有序進行，大家不要失去信心。

直到新聞的后半段，才開始說一些具體的東西。

巨型怪物潮依然停留在京津唐、長三角和珠三角地區，一些中型怪物潮則分別停留在以前各省的省會，沒有移動的跡象。

科學家發現了新的變異生物，暫時命名為巨異果蝙，是目前發現的雜食性的變異生物，晝夜持續飛行距離長達近千公里，已經造成南海數個島嶼病毒擴散，提醒在沿海島嶼躲避的民眾注意。

疫苗開發已經進入新階段，有望在明年春天進入人體測試階段。

百濟半島北部山區再次引爆核彈，這是繼首爾核爆和平壤核爆以來百濟半島第三次核爆炸，有可能在幾天內造成東北、華北和華東地區的放射性粉塵污染，專家將在新聞后進行專題講座，教大家如何避開放射性傷害。

“次奧！”姜晨忍不住罵了起來。“百濟這是要拖著我們死嗎？”

林川沒有搭話，后面都是關于國外的內容，他已經無心去聽那些東西了。

廣播中完全沒有他所期望的內容，雖然他也知道那是不現實的，但這種被拋棄的感覺讓他感覺很郁悶。

他伸手去關收音機，卻被姜晨擋住了。

“后面的天氣預報才是最重要的內容。”他對林川說道。“雖然比以前還要不準，可總比沒有好。”

兩人默默地聽著，直到聽到“江海，晴，一到九度”這個內容后，姜晨才把收音機關掉。

“你不聽防輻射的內容了？”

“聽了也沒用，沒那個條件。”姜晨搖了搖頭，他開始把鍋里的東西舀出來。“吃吧。”他遞給林川一碗，自己大口大口地就著鍋吃了起來。

沒有油，只有少量的鹽，這讓習慣了基地里大廚手藝的林川有些難以下咽，但他看到姜晨狼吞虎咽的樣子，終于還是大口大口地把它們吞了下去。

“你沒怎么餓過吧？”吃完飯，姜晨一臉滿足地問道。

“餓過很長一段時間，不過最近運氣好了一點。”林川答道。

姜晨羨慕地感嘆了一聲。

“你能帶我去嗎？”他用乞求的語調問道。“我一定不給你們惹麻煩，我會拼命做事，我懂得東西很多的……”

“我要先找到失散的同伴。”林川有些不忍心，他覺得接納他并沒有什么問題，但他暫時還不想回去，至少在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什么以前，他還不想回去。

“我找到他們以后到這里找你，到時候我們一起回去。”他對姜晨說道。

黑暗中，姜晨臉上的表情很奇怪，他咧開嘴很勉強地笑了一下，隨后咬著牙點了點頭。“那行吧！”他低聲說道。

林川感覺他很可能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以為這是一個拒絕他的借口，但他猶豫了一下，覺得自己很難解釋清楚，倒不如回來的時候再向他說明更簡單，于是便沒有再說什么。

“喝水嗎？”姜晨問道。

林川點了點頭。

姜晨便從旁邊拿過一個杯子，倒了一杯水給他。

抖動的火光中，他仔細地看著林川把水喝光，點點頭道：“睡吧。”

林川本來還想再和他聊聊江海發生的事情，這時候也沒有了心情。

姜晨把鋪蓋抖開，他便隨便找了一個角睡下了。

“我會回來找你的。”他最后辯解了一次。

“我相信你。”姜晨低沉地答道。

林川的體質已經不太需要睡覺，他看著火堆慢慢地熄滅，思考著明天的行程，回想著從廣播里和姜晨嘴里聽到的情報。

有一頭巨獸從上面經過，它嗅了嗅蓋板，但沒有停留，一路小跑著離開了。

林川漸漸有了些困意，他開始合上眼睛。

這時候，他聽到姜晨輕輕地爬了起來。

“你睡了嗎？”姜晨用很輕微的聲音問道。“喂？”

林川感到有些奇怪，這么小的聲音不像是要叫人起床。

他沒有動彈，于是姜晨爬到了靠墻角的地方，林川聽到他拿出了一個什么東西，慢慢地爬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