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回心

第四七章 相見晚秋夜

蘇珺兮得知何氏已經歸寧,想起之前陳則涵幾次尋她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有心趁何氏不在去看看陳則涵,不想才出了院子,就碰到慌忙往祠堂方向趕去的陳于敏父子。

蘇珺兮福了福,給二人打招呼:“二伯父,二哥。”

陳于敏伸手往祠堂的方向指了指,著急說道:“正好,珺兮你隨我來,你大伯父在祠堂打你大哥呢。”

蘇珺兮聞言一驚,以陳于敏的閑散性子和對陳于致的了解,此刻也如此著急,只怕大伯這次下了狠手,當即不顧其他,隨陳于敏父子二人朝祠堂疾步行去。

到了祠堂門口,蘇珺兮就聽到木杖敲在肉上發出的鈍響和杜氏歇斯底里的哭聲,再一看祠堂門口晃晃幽幽的光影,愣是生出一絲可怖,心中一緊,隨著陳于敏進了祠堂,赫然映入眼簾的就是木杖之下陳則涵血跡模糊的身子,這個樣子恐怕已經打了十來杖了。

“住手。”陳于敏輕喝一聲,儒雅的外表之下竟帶了威嚴。

幾個小廝想是不曾見過一向閑散的二老爺如此端肅的神情,一時怔愣便停了手中的動作。

陳于敏恢復了往日寬和隨性的神色,上前幾步對陳于致略略致意,旋即勸道:“大哥,大郎哪里經得起這么個打法,再大的錯,十杖下去也長了記性了。”

陳于致冷眼看著陳于敏,心中卻早已大動,自己一心一意寄了厚望的孩兒,再失望難過也還是放在心尖上,下得了狠手下不了狠心,此刻見陳于敏來勸,躊躇再三,終是順著臺階下了,也不顧陳則涵是昏是醒,只沉聲道:“也罷,但愿這十來杖讓你長了記性,你要記得,是你二叔替你求的情。”說罷,扶著陳福顫巍巍地走了。

陳則深見狀松了手上的勁,杜氏才掙脫開了,幾步撲向血淋淋的陳則涵,哭得沒了聲音。

蘇珺兮見杜氏如此要延誤陳則涵療傷,有心去勸,想起之前大伯父暈厥時杜氏對她的態度,又卻了步,轉眼看見季氏和余嬤嬤進來,才放了心。

季氏近前扶著杜氏:“大嫂,你快別如此,大郎治傷要緊,我們身在杏林世家,也不怕,橫豎有好大夫好藥侍候著,大郎會沒事的。”

余嬤嬤也上前扶著杜氏,杜氏稍稍恢復了清明,倚著余嬤嬤起了身。陳則濤這才尋了機會,上前背起陳則涵去了陳則涵的院子。

陳于敏朝季氏使了個眼色,才對杜氏說道:“大嫂,你放心吧,二郎必定盡心盡力,即便二郎不行,大哥也不會坐視不理。”

一提到陳于致,杜氏被心疼掩蓋了一晚上的恨意就浮了出來,奈何在陳于敏面前她不得發作,生生咬牙吞下了恨。

季氏瞧見杜氏神色變化,連忙再勸:“大嫂,你便放心吧,等二郎給大郎處理了傷,你再去照顧大郎,現下先回去歇歇,養足了精神才好照看大郎不是?”

杜氏聽了這話才勉強止了淚,在余嬤嬤和季氏的攙扶下回了房。

幾人一走,祠堂里便只剩下幾個小廝,陳于敏揮揮手,等他們退了出去,才轉身對蘇珺兮說道:“此刻只有二郎在,你去幫幫二郎,也瞧瞧大郎吧。”

見蘇珺兮點頭應下,陳于敏便率先出了祠堂,閑步慢行于庭中。蘇珺兮尾隨其后,回想適才陳于敏在祠堂里的一番作為,又想到他平日里一貫的閑散無爭的作風,不禁佩服起他的風度和胸襟。

陳于敏轉身瞧見蘇珺兮一臉怔怔的,眼神里卻隱著驚奇和敬佩之意,臉上現出寬和隨性的笑容:“珺兮自小就是個明白的孩子,快去吧。”

蘇珺兮回神,對陳于敏淺淺一笑:“二伯父過獎了,珺兮這就去。”說著略略一福,就往陳則涵的院子趕去。

陳則涵傷的部位,蘇珺兮不好幫忙,只在門外等著,直到陳則濤出來叫她,蘇珺兮才進屋看望陳則涵。

陳則濤心知過會兒杜氏過來,或者過兩日何氏回來,蘇珺兮再來看望陳則涵必定多有不便,因此特意在給陳則涵施針安神之前叫蘇珺兮進來,自己則退至門外候著。

未及蘇珺兮開口,趴在床上的陳則涵就含糊開了口,聲音略有些沙啞:“又要讓妹妹笑話了。”

蘇珺兮一怔,想起以前陳則涵也常常挨罰,雖都沒有這次嚴重,但到底也有些狼狽,有時候剛好受完罰就去她家尋她,還遮遮掩掩不讓她瞧見,她一見陳則涵那扭扭捏捏的樣子,就知道他必定又犯了錯領了罰,正好那時她已經開始學醫,便常常拿了陳則涵當試驗對象,弄得陳則涵哀嚎連連,頻頻抗議,卻又乖乖就范。

思及此,蘇珺兮不禁輕笑出聲,那時還真是無憂無慮的年紀。

陳則涵撇了撇嘴:“妹妹最壞了,最愛看大哥的笑話。”言語間盡是小時候的憨頑之氣。

蘇珺兮斂了笑意,在陳則涵的床側蹲下來,玩笑道:“我還以為大哥向來打不怕,這次觀感如何?”

陳則涵瞥了蘇珺兮一眼,眼神便沒了焦點,不知停在何處,半晌才道:“大哥犯了家法,活該的,恐怕日后你要嫌棄大哥了。”

犯了家法?蘇珺兮聞言不由一愣,她是知道陳府的家法的,她也知道陳則涵與一些煙花之地的傳奇女子素有交往,比如姚娘,她倒是不以為意,難道陳則涵到了眠花宿柳的程度?

蘇珺兮看向陳則涵,一時真不知該表什么情,卻見陳則涵抿了抿唇,似下了決心般又道:“大哥讓外面的女子懷了大哥的孩子,大哥真是……”

蘇珺兮大吃一驚,旋即又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好換了半認真半調侃的語氣打斷陳則涵:“大哥,你且好好養傷吧,大伯父能聽下二伯父的勸,想必也是心疼你的。大哥狼狽也不是一兩次了,我若是要嫌棄大哥哪里還嫌棄得過來?大哥該擔心那還不知道大哥底細的人莫要嫌棄大哥才是。”

蘇珺兮其實很不愿意在陳則涵面前提他的妻子何氏,但是有些話又不得不說,她能做的也不過是盡量說得委婉一些罷了。

陳則涵聞言心中一涼,卻又似大石落定,不由松了一口氣,緩緩點頭,心底漸漸滲出一絲絲惆悵,難為妹妹體貼他,說得如此委婉,但是她卻不知,委不委婉于他實則并無意義。

蘇珺兮想著杜氏大約也快要來了,便辭了陳則涵回了自己的廂房。

才進廂房,清霜便迎上來:“小姐,阿虎來了,說是小姐來得匆忙衣服帶得少,王嬸擔心這幾日天氣轉寒,特意讓他給小姐送幾件厚衣服。”

蘇珺兮不由驚訝,她何曾匆忙,衣服雖帶的不多,但也不至于會凍著,如此,難道是有什么事不便說?想著蘇珺兮就問道:“阿虎呢?”

清霜也奇怪:“只在前院等著,說是帶了好些衣服來,又不好讓陳府的人瞧見,要小姐自己去選。”

蘇珺兮狐疑地瞧了清霜一眼,想不出所以然來,但阿虎行事她倒是放心的,又怕萬一真有什么不方便陳府知道的事情,因此帶上清霜就去了陳府的前院。

到了前院,阿虎迎上前來,朝著馬車指了指,說道:“衣服,東西都在馬車里,還請小姐去瞧瞧。”

蘇珺兮疑惑不已,直覺有人搗鬼,旋即腦中閃過一張清俊的臉,帶著似有若無的狡黠的笑,不由又添了好奇。

想著到了馬車邊,蘇珺兮輕啟車門便跨了上去,不料猛地身子一個不穩,旋即馬車微微晃了晃,她便落入了一個厚實的懷抱。

蘇珺兮駭了一跳,未及出口的驚呼就已經被李景七一個深深的吻封住了,唇齒噬咬、靈舌交纏間蘇珺兮被掠奪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不由抬手撐著李景七的胸膛,直至蘇珺兮幾乎被壓到了馬車底面上,李景七才放過蘇珺兮,微微抬起頭,含笑看著蘇珺兮。

蘇珺兮猶自喘氣,見李景七笑得異常曖昧,不由沒好氣道:“你又胡來!”

“噓。”李景七止住了蘇珺兮的話,伸出靈巧的舌頭輕輕舔著蘇珺兮的睫毛,鬧得蘇珺兮躲無可躲,正要惱,李景七才停了下來,笑道,“這幾日都見不到你,想你想得不行,你便讓我一次吧。”

蘇珺兮看著李景七的賴皮模樣,不禁無語,扶著李景七胸膛的手忽的覺出有些潮,才想起李景七必是在薄霧里等了很久,沾了濕氣,便想要坐起來,卻被李景七牢牢鎖住:“你不要亂動。”

蘇珺兮聞言一愣,想起那天晚上在行止軒內發生的事情,嚇得乖乖得躺著,任由李景七摟著她再不敢隨意動彈。

李景七這才滿意地笑了,問道:“你還要在陳府住多久?你大伯父究竟是何意思?”

蘇珺兮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這次出了好些事情,大伯只怕顧不過來,他的身體也出了狀況,我自然要留在陳府好一段時間。”

“怪道這幾日他連媒婆都不見,我還以為出了什么事。”李景七撇撇嘴。

原來是著急了,蘇珺兮心中泛起一絲甜意,雙頰便現出梨渦來:“你回去吧,這幾日緩緩,等過些時候大伯父身體好些了再讓媒婆來提親。”

李景七搖搖頭,卻道:“今日確是晚了,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見蘇珺兮點頭,李景七俯首在蘇珺兮的額上輕輕印下一個吻,才扶著蘇珺兮起來,替她整了整衣裳儀容,便放她回去了。直到蘇珺兮和清霜消失在前方轉角,李景七才關上馬車窗戶,躲在馬車里,由阿虎帶著偷偷離開了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