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來到上游嘗用,這種清甜之氣便更是有增無減。
甚至隱約間還能嗅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淡香。
江櫻凝神品了品,只覺得既像是梔子花香,又似是竹葉的淡淡清香。
這溪水怎會有如此獨特的味道?
江櫻凝神片刻,又嘗了一口,而后忙看向方昕遠,問道:“你覺得這水是不是有些不一樣?”
“什么不一樣,小爺都吃了半年了……”方昕遠不以為意,仍舊專注于手中的草藥。
“你再好好嘗嘗?”江櫻看著他說道。
方昕遠這才疑惑地抬起了頭來看著江櫻。
江櫻指了指他手邊的水壺。
方昕遠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倏然一變,而后連忙放下了手中的藥株,拿起了水壺。
江櫻一瞬不瞬地看著方昕遠吃下了一口水。
方才她突然想到了很重要的一點——既然錦云街上的百姓多未染上此病,想來那味可以暫時壓制住毒性的藥材,定是平日里最容易被接觸到的——
如此說來,平時百姓們所飲用到的水正是最有可能的……!
加之這水的味道的確有些不同。
但她對這方面僅僅只是一知半解,要想確定,自然還是要經過方昕遠來確認——
實際上,這幾日她和方昕遠不光是在找可以壓制住毒性的這一味藥,同時也在找可以配制出解藥的藥材,但由于方昕遠稱配制解藥需要多種藥材,眼下最重要的是壓制住莊氏身上的毒,為配制解藥爭取時間。故二人才將尋藥的重點放在了錦云街附近。
江櫻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這么看著方昕遠。
因為正如方昕遠所言,眼下最重要的是壓制住莊氏身上的毒。
方昕遠臉色微變,邊思索著邊喃喃道:“我怎么沒有想到問題會出在這里……”
“怎么樣?”一見方昕遠放下水壺,江櫻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只見方昕遠一臉正色道:“這水中的確含有季陽草的氣味。”
“季陽草?”
“沒錯。”方昕遠點了點頭。也沒有過多解釋,只伸手指向前方道:“要想確認究竟是不是,只需沿著這條溪走下去找找看,便可知曉了。”
江櫻聽罷臉色一喜。
這么說……她的猜測很有可能是對的!
是以,江櫻忙道:“那我們現在便沿著源頭走上去——”
方昕遠點頭,神色亦是少見的認真。
正午時分。韓府。
外書房。
韓旭坐于書案后,威嚴的臉上陰云密布。
下方站著的三名大夫低著頭,皆是噤若寒蟬的模樣。
“整整六日過去竟然毫無進展——”韓旭目光凜然地看著三人,口氣冰冷逼人。
“回刺史,此毒……我等實在是見所未見……”為首的柳大夫臉色惶恐地道。
早在六日前。他們便查出了這所謂瘟疫的源頭,實則并非天災,而是被人暗中下了毒。
只是韓旭為防止引起更大的惶恐、造成民心大亂,這才讓他們守口如瓶,不要將消息走漏出去,只將研制解藥當成首要之事——
誰知這毒不僅發作的過程十分怪異,就連毒的配制也是分外繁瑣古怪,他們幾人合力破解了整整六日。先別說解藥了,就是這毒的成分,也只將將弄明白了一半而已……
“見所未見?”韓旭聞言冷笑了一聲。道:“成日里虧你們一個個自詡妙手回春,一遇到棘手之事便只會告訴我見所未見?若果真如此,那我留你們何用!”
“刺史息怒!”三人聞聽此言連忙跪倒在地。
“息怒?現如今整個肅州城儼然成了疫城,百姓們多半染上此毒,性命時時堪憂!想我韓家駐守肅州城數百年,一直護的城中百姓安寧順遂……”韓旭說到此處氣血上涌。伸手拍案而起,“你們倒是說說。我該如何息怒!”
他韓家百年美譽,怎能就此毀于他手里?
若說韓旭著急研制解藥解救百姓困苦。乃是為了延續世家美名,那么還有另外一大半的原因則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災禍大大妨礙到了他的計劃——
他正值養兵用兵之際,可這一場所謂的‘瘟疫’下來,各大營中竟是有近一半的士兵們病倒在床。
準備了這么久,籌謀了這么久,他說什么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計劃就這樣被毀于一旦!
究竟是誰在背后暗中使了手段想要毀掉他韓家,他遲早是要查出來的,但眼下最緊要是卻是盡快將此毒破解,如此方能保住肅州城——
可一日日下來,眼看著肅州城的形勢越來越惡劣,就連他韓府上下也有過半的下人患得了此病,然而這群他花重金養著的大夫卻是一日日的束手無策!
三名大夫見狀頓時跪了一地,連聲求饒。
他們知道,韓旭的脾氣雖是持重不外露,但一旦真的動氣,后果必然是極其嚴重的——
更何況,韓旭的確是給他們留了不少時間了,在此種嚴峻的情勢下,耐心被消磨掉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這毒當真是太過奇特怪異,饒是他們不眠不休,卻也無法配制出相應的解藥……
韓旭正待發怒要處置了這三名大夫之時,卻聽書房門外傳來一聲仆人的急稟:“啟稟老爺,少爺回來了!”
“什么?”韓旭倏然瞪大了眼睛。
“少爺回來了,已經回到問梨苑了!”仆人忙又道。
韓旭聽罷即刻從書案后離身,大步出了書房而去。
先前他書信中不是已經明確交代了他暫時不要回肅州嗎,怎么一聲不響、連聲招呼都不打就突然回來了!
他知道現如今肅州城是何種形勢嗎?
現在回來同送死又有何異!
韓旭既驚且怒的來到了問梨苑。
問梨苑中的氣氛亦有幾分奇怪。
下人們仿佛并沒有因為主人的忽然歸來而感到欣喜。
青央與青舒等幾個大丫鬟,臉色復雜不可名狀。
韓呈機回府的消息。先前她們也是同樣的不知情。
畢竟韓呈機當初臨走之時,便是沒打算回肅州過年的,更何況肅州忽然發生了這種事情——
不料他不僅未聽從韓旭的話留在禹城多呆些時日,且還提早趕回了肅州。
襯著韓呈機被伺候著更衣的間隙,青央一把拉過了阿祿。放低了聲音皺眉問道:“少爺怎么忽然回來了?”
“這……少爺的心思我哪里猜得透啊?大抵是不想一個人留在禹城……茍且偷生……吧?”阿祿說罷忽然覺得‘茍且偷生’這個詞好似不太合適。
果然他這句話剛落音,就被后頭的青舒在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真是越發不會說話了!”
阿祿知道自己失言,連忙點著頭認錯兒,“是是是……”
青舒氣鼓鼓地指責道:“你說你也真是的,怎么能任由少爺他回來自尋死路呢!”
青央聞言不禁扶額。
一個個的這都用的什么詞兒……
“我這不是勸不住嗎……”阿祿欲哭無淚地道:“這一路上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可不僅沒能勸住少爺,還將少爺煩的不許我貼身伺候了……”
阿祿說到最后聲音里險些帶上了哭意。
青央嘴角不停的抽搐著。
很顯然,比起沒能勸住少爺,阿祿更在意的是遭受到了少爺的冷落……?
這真的是重點嗎!
青央剛想將話題扯回到正常的軌道之上,卻見門外身穿粉色比甲的小丫鬟疾步走了進來。
“什么事情?”青央看著她問道。
“回青央姐姐。老爺來了,在前廳等少爺過去呢——”想到方才韓旭那黑的好似要滴出墨來一般的臉色,小丫鬟不禁打了個冷戰。
青央了然地點頭,遣了小丫鬟下去回話,只道韓呈機稍后便去。
小丫鬟應下,絲毫不敢怠慢,疾步去了前廳。
然而,韓呈機來到前廳之時。已經一個時辰之后的事情。
與青央先前所吩咐小丫鬟回的話稱稍后便去,實在是相差甚遠……
韓旭的臉色已經沉到無法用正常的言辭來形容了。
違背他的命令擅自回城不說,竟還能毫無慚愧之意。且同他這個做父親的擺起了架子!
雖說這個兒子平素也不曾對他親近過,但最基本的禮數還是有的。
去了一趟禹城,竟連面子上的功夫也不愿意敷衍他了嗎?
還是說……他在禹城聽到了什么?
這不可能,當年知道那件事情的人早就被他派人處置干凈了,且時隔多年,韓呈機絕無可能知曉……
定是他多慮了。
韓旭將異樣的心思收起。目光咄咄的往廳門外看去。
“見過父親。”
韓呈機坐在輪椅上被阿祿推行著進入廳中,口氣如常地朝韓旭的方向一禮。
“你眼中還有我這個父親嗎!”韓旭勃然大怒道。
韓呈機的臉色仍舊沒有一絲起伏。只道:“近來瘟疫之事,讓父親煩神了。”
“你……”聽韓呈機這般不將他的話放在耳中。反而是自顧自的說著自己的話,韓旭氣的虎軀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