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計

186:所謂大事

江櫻心情復雜的跟著白宵的視線看向了那盆土豆燉雞塊。

好吧,她承認,這菜看著不怎么好吃。

呃,當然了,吃著定也算不得好吃。

但這不能怪她——

因為近來厄運連連,陰云罩頂的緣故,店里的食材和調味品都無暇去添置,故廚房里能利用的東西實在有限。

而且加上她著急白宵餓著,做工方面難免就有些……顧及不到?

好吧,說白了就是“粗制濫造”——

白宵不滿的咕噥了一陣兒,小眼神里裝滿了委屈的神色。

它覺得自己失寵了。

兩天沒來給它送吃的就算了。

現在好不容易過來了,卻還是拿這種連狗都不吃的東西來敷衍它——

白宵委屈的快要哭了。

江櫻看懂了它眼神里的意思,不由地尷尬的輕咳了兩聲。

其實要客觀來說的話,這菜當真是算不得難吃。

只是白宵這位從小就嬌生慣養的主兒,再經過這些時日來被江櫻養的越發的叼了,故才覺得眼前這盆沒什么特色可言的菜難以下咽。

“下回,下回多給你做幾樣兒你愛吃的……”江櫻伸手揉了揉白宵的腦袋,誘哄道。

其實能不能再為白宵燒一頓它愛吃的菜,她現在已經無法確定了。

想到此處,江櫻看向白宵的眼神不免含了幾分復雜與不舍。

險些要忘了還有這個毛茸茸的大家伙會讓她十分不舍呢……

是不是越臨近這個關頭,便越是會發現讓人不舍的人和事原來竟是數不勝數的。

白宵這單純簡單的腦袋瓜兒,自然是不能完全領會的了江櫻的眼神中所包含的復雜情緒。

它只意識到了一點——飼養員不高興了。

而且這種不高興,同以往的那種不高興一點兒都不一樣。

雖然具體的它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感覺很不好的樣子。

一人一虎就這么對視著。

最終竟是以白宵埋下頭開吃作為了結局——

江櫻笑了笑,目光頗有幾分欣慰。

這樣她就不必那么擔心了。

擔心倘若她真的走了,丟下了胃口被她養的叼了的白宵一只虎留在這世上不吃不喝……若真如此,當真是一樁大罪過。

卻不知白宵之所以肯放下原則來吃這盆菜,看的還是一人一虎之間的這份‘情分’。

當然了,也同肚子實在太餓有著莫大的干連……

趁白宵吃東西的這會兒功夫,江櫻重新將四周打量了一番——仍是一派蕭條之象。

方才被這天差地別的情形震驚住,無暇去思考,只道這番變化實在是詭異的過分,然而現在平靜了下來思考,便能輕而易舉地想通了這其中的緣由——定是同她此次毒發有關。

這菜園里的一草一木,都跟她的身體狀況有著最直接的關連。

之前哪怕只是餓了兩頓,這里頭的植物就會萎靡不振,更遑論是她現如今這種虛弱到隨時都可能要昏倒的情況了。

一聲類似于打嗝的動靜打斷了江櫻的思考。

江櫻轉回頭來,看著面前正拿舌頭舔舐著嘴邊湯汁的白宵。

白宵將嘴邊的毛發清理干凈之后,看了她一眼,便幽幽地將腦袋轉到了一側去。

這幽怨中帶著傷感的表情,仿佛是在說——我吃的確是吃了,但是希望你能明白,我這么做,只是為了能夠活下去。

江櫻的表情有些復雜。

怎么瞬間有一種……‘我們終于還是變成了自己不喜歡的那種人’系列的濃濃即視感?

江櫻沉默了片刻之后,也只能同它說道:“好東西自然是誰都愛吃的,但有時候我們為了活下去,過分挑剔這種行為的確也是萬不可取的——”

末了輕輕撫摸著白宵的腦袋,安慰道:“所以你沒必要覺著自己喪失了尊嚴和原則,相反我覺得你做的很好,能屈能伸,才是一個萬獸之王該有的風范。”

白宵這才肯轉過頭來正視她,只是眼神里含著懷疑。

江櫻沖它點頭,給予了最肯定的眼神。

這時,江櫻還不知道她毀掉的是什么。

——她毀掉的是韓呈機辛辛苦苦好幾年,將白宵培養成一只高貴驕傲的萬獸之王的心血。

而并不知自己的心血正在被江櫻逐步毀掉的韓呈機,此刻剛踏著濃重的夜色,回到了問梨苑。

今日韓呈機去了城外的定安寺,對外宣稱乃是為百姓祈福。

“真是晦氣,堂堂定安寺竟如此缺乏管制,任由一個瘋僧人在寺內胡言亂語——”隨同韓呈機一道兒進了書房的彭洛今開口便皺眉道。

今日他是隨著韓呈機一道兒‘祈福’去了,本以為只是去走個平淡無奇的過場,卻不料遇上了一位衣衫襤褸,舉止瘋癲的老僧。

那老僧攔住了他們的去路不說,大言不慚的當眾斷定韓呈機是極其罕見的天煞命格。

有關韓呈機的命格問題,彭洛今暗下也曾聽說過一二,也的確是……不甚樂觀。

正因如此,韓府上下但凡是知曉此事的人莫不都對此忌諱莫深。

然而今日卻被人當眾提起——

當時那種被人悄悄拿怪異與震驚的目光相對的情況,想來不管是換做誰,都很難做到無動于衷。

“何必動氣。”同彭洛今的態度相比,韓呈機的風輕云淡已經堪稱置身事外。

本就是事實,動氣又有何用。

這些年來所經歷過的一切,就是最好的證明。

上天總是如此,下決定之前從不會顧慮任何。

韓呈機握緊了輪椅扶手上的祥云浮雕,修長的手指之上,指節微微泛起了白。

“……”彭洛今沉默了片刻之后,微一點頭,算是將這個話題給掀了過去。

既然韓呈機本人都未說什么,那他也不必再多說了。

命格一說本就叵測,不可盡信。

更何況那瘋僧人還說了好些什么……“陽壽已盡”、“不該是當世之人”等荒謬之言。

由此可見當真的是瘋的不輕。

彭洛今將這件事情從腦海中撇去,轉而換就了一臉正色,說道:“今日府里派人去尋了少爺,稱老爺有急事催少爺回府,少爺您耽擱到現在回府,老爺定十分不悅……少爺或許該去正芝院一趟?”

彭洛今說到‘急事’二字之時,口氣格外咬重了幾分,表情卻無任何起伏。

韓呈機對此心照不宣,只垂了眸未語。

“少爺您總算回來了!”

這時書房外忽然傳來了阿祿焦急的聲音。

彭洛今搖頭失笑道:“這一天該是把他給急壞了……”

得了準許后,阿祿便疾步走了進來,張口便是:“少爺……少爺大事不好了!”

彭洛今看了一眼被合上的房門,適才挑了眉道,“瞧把你慌得,又非什么大事。”

說到此處,稍稍一頓之后又道:“再者說了,好似也算不得壞事罷?”

阿祿對這位彭大夫這張唯恐天下不亂的嘴,時不時就會蹦出一句令人絕倒的話已經習以為常,只是……大家說的完全不是同一件事兒好嗎!

“好了,你今日定是跑前跑后的累壞了吧?少爺這邊有我,你且早些回去歇著罷——”彭洛今伸手拍了拍阿祿的肩膀說道,對心思單純的少年表達了同情之意。

阿祿:“彭大夫,我……”

“回去吧。”韓呈機出聲打斷了他的話。

是也對阿祿習慣夸大事物本身重要性的表情和行為不能忍了……

沒錯,大家都一致認為曲氏過世實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少爺,奴才要說的不是大夫人的事情啊……”阿祿欲哭無淚。

大夫人又不是少爺的親生母親,且少爺又對她格外的抵觸,具體的原因阿祿雖然了解的不算太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大夫人過世,少爺絕不會有分毫難過就對了——

所以他雖然不覺得這件事情很小,但也的確沒覺著……是什么不得了的壞事。

畢竟如今的世道,人心都普遍的比較涼薄……?

彭洛今瞬間讀懂了阿祿眼神里的意思,驚訝了片刻之后,不由地感慨自己在有關人性這方面上的認知范疇實在太過狹隘——在此之前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單純和冷漠竟然也可以如此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實則在他見到韓呈機之時,對人性的組成構造已經產生了顛覆性的懷疑……

阿祿的態度令彭洛今沉浸在了自我否定的低落情緒中,韓呈機卻對此毫無感覺,只問道:“還有何事?”

結果就聽阿祿哭喪著臉說道:“回少爺,是阿櫻她……也染上疫病了!”

阿祿說話鮮少會這樣毫無鋪墊、一句話就直接點出重點的爽快時候——

也正是這毫無鋪墊的一句話,令韓呈機和彭洛今齊齊怔住了。

彭洛今之所以怔住是因為……

“阿櫻?阿櫻是誰?”彭洛今脫口而出,看著阿祿問道。

是問梨苑里的小丫頭嗎?

可他怎么聽著這么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