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夜色所籠罩的晉國公府,顯得格外的肅穆莊重。
府中各處高懸著長燈,亮如白晝。
只是守夜和巡邏的下人們個個恪守本分,謹慎非常,全然不見松懈困乏之色,打著十二萬分的精神,唯恐出一絲差錯的模樣,使得氣氛格外寂靜而緊張。
眼下已近夜半子時,府里的幾位主子卻都還沒歇下,且情緒一個比一個還要不穩定,早先已經有幾個小丫鬟因為一點點小差錯就被處置了,故而實在容不得他們不格外謹慎小心一些。
而這一切的根源,還得從大公子身上說起。
大公子今日不知又在外頭闖下了什么禍,竟被晉公親自監視著行了家法,據說在祠堂里疼的幾番昏厥,晉公卻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只讓下人繼續施刑,直到家法完畢,才讓下人將大公子抬了回去治傷。
甚至有人暗下說,大公子的兩條腿這回近乎是要廢了……
這個說法雖有些危言聳聽的嫌疑,但也絕不可能是空穴來風,畢竟大公子多年來雖然行事不羈,經常惹得世子和晉公發怒,但若說動用家法……此番卻還是頭一回。
由此看來,大公子這回怕是犯了大錯了。
所以……才會瞞的這樣死。
——他們只知大公子遭了重罰,卻不知為何受罰。
主子不想讓他們知道的,他們便也不想知道。
此時的晉擎云仍然未能消下氣來,一張滿布著皺紋的臉上,再不復往日的平靜。
“一個不查,便讓他捅出了這種簍子來!竟與他國公主動起手來了……堂堂七尺男兒竟然將女子打傷!我晉家數百年來也未曾出過這種笑話!你可真是養出了一個極有能耐的兒子來!”晉擎云緊緊抿著發白的嘴唇,松弛而蒼老的手面上,就連突出的青筋都在輕輕顫抖著。
他大半截身子沒入了黃土的人,卻還從未丟過這樣的人!
晉余明低垂著頭站在一旁,臉上滿是自責與難堪,“父親教訓的是……阿覓做出此等有欠考慮的糊涂事來。十之八九都是兒子的責任。父親若是要打要罰,兒子絕無半句怨言。”
“罰你若是有用的話,我倒也不必如此煩心了!”晉擎云面色陰沉地說道:“然之那邊剛要說服應王子隨同前去西北,眼見啟程之日在即。卻平白無故出了這樁荒唐事!且不說應王子會如何作想,是否會反悔,單說若是此事傳入西陵王的耳中……別說借兵之事了,就是翻臉反目亦屬正常!”
真拿兩家當作親密無間的親家了不成?!
云莎的死橫在中間絕非是可以輕易抹去的——而若此時再起什么事端,真的惹怒了云札。觸到了其底線,兩家之間表面的平和怕也會就此被打破!
“父親說的在理……”晉余明自然也知曉其中利害,所以今日晉擎云動用家法懲治晉覓之時,他才未有出聲說情。
因為如果不這么做的話,根本體現不出晉家的歉意,根本不足以讓這位囂張跋扈,卻偏偏是西陵王唯一的掌上明珠的冬珠公主消氣。
見他如此,晉擎云就是再有氣也不好再撒到他身上去。
且事已至此,動再多的怒也于事無補。
想著如何彌補才是當務之急。
思及此處,晉擎云下意識地望向門外。問道:“然之還沒回來嗎?”
今日他不惜放下身段,親自前往表達歉意,卻吃了個結結實實的閉門羹。
雖面子上極掛不住,卻無話可說,畢竟是他那蠢貨孫子理虧在先。
無奈之下,才差了晉起前去。
不管怎么說,晉起都是西陵王的嫡親外甥,與冬烈冬珠又是表親兄弟兄妹,總好過他們這些個‘外人’。
而事實證明,不管冬烈與冬珠如何在氣頭上。卻也真的沒有將晉起拒之門外。
“聽下人說然之從應王子那里出來之后,便去了軍營。”晉余明見晉擎云微微消了氣,不由跟著暗暗松了口氣,邊答話邊拿袖子悄悄擦了擦額角的冷汗。
“去了軍營?”晉擎云一皺眉。低聲道:“家中的事情還一團亂,這個時候他跑去軍營做什么?”
“這個便不知道了……”
“帶著誰去的?”晉擎云又問道。
“一個人過去的。”
“……”晉擎云面露思索之色。
晉余明見狀說道:“父親盡管放心,軍營里有嬴將軍在。”
“他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有什么可值得我去擔心的?”晉擎云冷笑了一聲,道:“我只是在想,他今日忽然反常去軍營是為何事——可是營中出了什么事情。”
為了讓他這個孫子感覺自己受了重用與信賴。他前不久剛給晉起配了一支直屬的精兵良將,除他之外,任何人不得差遣。
所以他在想,是不是軍營里出了什么事情,竟需得他大半夜的趕過去。
“……父親說的是,是我想多了。”晉余明有些訕訕。
似乎在父親面前,不管他說什么都是錯的。
“你回去吧。”晉擎云看了他一眼,道:“順道去看看阿覓,讓下人小心伺候著。”
“是……”晉余明應下,行禮退了出去。
“什么時辰了?”
晉余明走后,晉擎云向守在外間的仆人問道。
仆人隔著屏風恭謹地答道:“回老爺,已經子時三刻了。”
仆人話音剛落,就聽得門外有人輕聲叩門。
“老爺,二公子求見。”
“讓人進來。”
門被從外面推開,帶著一身冷冽夜色的晉起提步行至房中。
身后仆人忙將房門合上,阻止冷風繼續灌入。
“祖父——”晉起繞過屏風來至晉擎云面前,微微躬身垂首行禮。
晉擎云“嗯”了一聲,道:“聽說你去了軍營。”
“是。”
晉擎云抬眼看向他。
“因明日另有事辦,故孫兒連夜趕去了軍營同嬴將軍商榷啟程日期。”晉擎云聞言一怔。
啟程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