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不靈的
五月的京城還是雨,從春到夏,雨一直斷斷續續地下著,雖然各地水位報漲,卻不見有決堤的現象出現,可見杜敬玱帶去的錢修好的幾處大堤還是起了作用的。
越是這樣,就越有更多的人覺得不安,整個京城在雨里一直彌漫著一種不安的氣息,不管是朝臣還是普通的百姓,都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這種一觸既發的局面已經壓在了弦上,只需要誰弄出點動靜來,這箭就會射出來,至于誰生誰死……誰知道呢
京城外一片蒼松翠柏之間,兩個身影一跪一立,各是風姿動人,場面卻沉重而陰郁。
“四哥,雖然我問了很多遍這個問題,但不到真正問到你的時候,我還是不明白這一切究竟是為什么?”杜敬玱的憤怒與怨早已經在尋找答案的途中越來越深厚,他不是自家那事事通透的四哥,所以他想不透。
看著眼前日漸消瘦哀傷,至此現在悲憤以及的杜敬玱,杜敬璋覺得這是他的責任。是他給了杜敬玱野望,但卻在此時被自己的父親摔下深淵:“父親再逼我們,他是個過于有遠見的人,而且通常總是把事情往壞的一方面想。父親覺得與其讓我們在他身后斗得洪水滔天,不若就在他眼前斗罷了,在他可以掌控的范圍內,讓我們斗完,他覺得這是他的責任。在這一點上,我還是像父親的,總愿意把一切都安排好再撒手,卻不想旁人是否愿意被安排。”
靜靜地聽著杜敬璋的話,杜敬玱的內心唯剩下一片悲涼,他永遠不能明白為什么自己的父皇要把母后斬殺于宮外:“四哥是說,父皇認為我們以后會有爭斗傷亡?”
對于這一點,杜敬璋是認同的,當然他也自有抽身之策,只是沒想到他那位父親竟是這么地盡心,說到底這一切不僅是為杜敬玱,也是為了他:“小九,當年在御書閣里第一課,先生說的是致人以誠。這一切究其因由只有…,一外戚過于強大,而你過于心軟;二父親擔心你繼承大統后,會殺我;三讓你的可能變成不可能,在父親用這種方式讓你獨立于皇位的爭奪之外。”
“父皇終究還是看不上我,四哥,在父皇的眼里,永遠只有你啊”杜敬玱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雖是不恨,卻不免有些怨嘆。他做了這么多,總也很難達到四哥的高度,不管是皇帝的眼里還是百姓的眼里。
卻見杜敬璋搖頭說:“不,父親把你排除于爭奪之外,恰恰是要把大統傳給你。削除外戚、殺母立子、平眾蕃王,父親在為你鋪路。”
這話聽得良久杜敬玱都沒有說話,最后眼疵欲裂地說道:“為何是現在,為何是這般名聲,為何是這樣死去,這樣對母親不公”
“真相雖然很傷人,但你我都知道答案,父親以后會派你做更多的事,你會得到更多的聲名和榮耀。小九,四哥現在只問你一句,這些你還要不要,你是否會因為怨恨而拒絕?”杜敬璋忽然發現這一切只因他而起,說自責倒不至于,愧疚卻是有的。
“既然走到了這一步,我為何還要退,為我母親喪命,外祖家除老弱外皆流放,如果我退了,他們就枉受了這些苦難。我不退,我要光明正大地坐到那兒,為母親正名,為外祖一家平反。”杜敬玱和杜敬璋的性格終究是不一樣的,一個屬于咬緊牙關也會撐過去的,一個卻是咬緊牙關往外走的。
“嗯。”杜敬璋這一聲應的意思是說,他會在這方面給杜敬玱提供一些所需要的幫助。
但是杜敬玱搖著頭說:“四哥,從前你說我該長大了,但我卻還是處處受你的照顧和幫助。只是從現在開始,就像四哥說的一個沒孩子,得自己照顧自己。四哥,父皇所擔憂的事情,永遠不會出現,四哥永遠是我的四哥,不管什么時候不會變的。兄弟鬩墻的事,絕對不會出現,當然前提是各自安分守己。”
對于杜敬玱的話,杜敬璋只是一聲淺笑,并不予置評,只說道:“我和你不同,我太過自私地只想做自己,并不愿意被強加什么,這天下固然是責任,但能放下于我而言是幸”
兄弟間的談話越來越歸于平靜,真正的風浪卻往往在平靜間醞釀,杜敬璋攪風雨時對向無非就是朝臣們和他那些兄弟們,而杜敬玱要攪的是皇帝心中的風雨。他們那位圣天子的父親這一招,卻是生生把兒子變成了兒臣。
入夜時分,京城一片沉沉的暮色,杜敬玱在慧貴人的墳頭靜靜地跪著,他看了眼還站在他身邊的杜敬璋,說道:“四哥,你回吧,不必在這兒陪著我。”
“拋開后妃的身分,慧皇后還是我的姨娘,小九,如果我們只是普通人家的兄弟,此時我該陪著你跪,陪著你泣才是。”杜敬璋自然跪不得,他是嫡長子,慧皇后死時被貶謫了身份,安葬時只有貴人位,所以按道理連杜敬玱都跪不得。
只是畢竟杜敬玱是身為人子,宗府的人看著也多有不忍心,也不能真的不讓兒子跪母親,這不合規矩綱常卻是人倫孝道。
這時兄弟倆的背后忽然走來一人,在暮色合圍之下龍行虎步而來,便正是東朝皇帝。他看著自己的兩個兒子時,唯一能感嘆的是杜敬璋的圓融,他以為這時候兩兄弟該生間隙,卻沒料到還是這般不相離:“老四,回府去。”
聞言杜敬璋連忙回身行禮,哪怕身邊沒有一個隨從,但他的規矩從來不因為人少過半分:“父親。”
“回去,聞說你近日著了暑熱,還不快回去歇著。”皇帝揮手間就有驍騎上前來請杜敬璋回府。
見這狀況杜敬璋明白,皇帝大概是要和杜敬玱說些什么,便依言離去,離去前重重地拍了拍杜敬玱,見杜敬玱微微點了點頭,這才安心離去:“兒子告退。”
事后,杜敬璋并不知道皇帝和杜敬玱在蒼松翠柏之間說了些什么,他也不問,太平院的人也不會去打探皇帝的隱私,至少他從前是這么規定的。有些話,不知道總是自在一些,人知道的越多就越不自在。
“公子,齊晏齊大人求見。”
“讓他進來。”
這時的齊晏還是五品的翰林郎,東朝的官員是五年一任,今年夏末就又是升遷調派的時候。齊晏這趟來,為的正是五年一任的事,雖然她在翰林院還沒滿五年,但遇上了這時候,也自然會有職務上的調動
“見過座師大人。”比起執禮行規矩來,齊晏這經過當年杜敬璋點撥的自然也是分毫不差,雖少有見面,也不曾提攜,但齊晏一直逢事逢時逢節地來拜會。
看了一眼齊晏,杜敬璋指著坐說:“坐吧。”
“謝座師大人。”
“你要調任云洲為御使,這事是我安排的,想必你也聽說了,御使也是五品,不過在地方上權責比你這五品翰林郎要抵用得多。云洲是你的家鄉,你這一任也算是衣錦還鄉,好好在你的任上做出些成績來,我希望你將來能做朝之砥柱、國之梁柱。”看著這個差點被他勾去了的門生,杜敬璋確實是寄予了期望,至于厚望,還不到這份上。
他寄予厚望的,唯有言行云和喬致安而已,齊晏只怕還要經過很多年的歷練才可寄厚望。
同樣的,姚海棠在四方堂也是那被人認為需要經過很多年,才能厚望的。她這時靈時不靈的靈力實在讓人很搓火,到最后連她自己都火大了。
“素素,我看我還是退出靈洞的任務吧,省得拖你的后腿,你一個人還沒帶著我危險呢。”姚海棠打退堂鼓了,實在是這幾天她不但沒啟靈成功什么東西,反而是連原本啟靈好的物件到她手上都沒點兒感覺。
不僅僅是啟靈沒感覺,對器物也沒感覺,甚至也沒有了那種能感受天地自然氣機的靈悟,她很受傷啊
沖姚海棠額頭拍了一巴掌,蕭素吼道:“你這叫什么話,報上去了就不能退,我一個人去倒是能完成,不過你這樣會被逐出山門的。得了任務半途退出,就算是先生也不可以,像你這樣的一般直接扔山底下去,再也沒人搭理你了。”
捧著”
她這樣蕭素也非常無奈,只得長嘆了一口氣說:“我知道,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后天就是了,后天就是了我看你怎么還這么不靈不靈的。師父,你趕緊來救救你這沒治的徒弟吧,我是沒法兒可想了。”
好在蔣先生也是應聲就來了,看了眼姚海棠嘴都還沒張,姚海棠就自己指著自己說了句:“蠢笨我現在都知道你要說什么了,以后您老人家就直接跳過這句吧。”
她的話對于蔣先生來說只怕連浮云都不如,蔣先生淡定地說道:“蠢笨,自有化無,自無還有……連星水”
只見蔣先生話說個沒頭沒腦人就往外沖了,姚海棠就糊里糊涂地問道:“什么,師父你說到哪里去了。”
“你哪來那么多什么,跟著一塊兒來,反正是好事兒就對了。”
好事,姚海棠對此持懷疑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