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十四娘

第九十五章 莫名

洛玉瑯似乎也剛剛洗漱完,提了燈籠,頭發并未梳成發髻,只在腦后松松綁了一下。紅色的衣衫也是家里的便服,沒系腰帶,只系了荷包。

依舊站在老地方,靜靜地看著,最后說了句,“得虧只尋了眉毛出氣。”

下意識地低頭,沉默以對。

“我不是初識你,你心里想些什么,我也能猜到個大概。穆府確實打聽過,不過,得知是我的院子后,自己就撤了。只要你行事穩妥些,就不必像驚弓之鳥一樣。”他說得輕巧,卻不打算改變主意。

“終究是個把柄,還是換了男裝的好。”想起今日青荷拿回來的布料,“當家的,還有事吩咐嗎?”

洛玉瑯沒由來地嘆了口氣,“我最近事多,你悠著點,莫讓別院的護衛難為。”

輕笑,“我不過借住,哪里會這樣沒有眼色,當家的放心吧,我只會去繡坊,其他的地方,就算有事,也會請青荷幫我辛苦一趟。”

“你如果真這樣聽話,我也安心了。”洛玉瑯用燈籠照了照她,“明日莫要再涂了,我看你臉都有些發紅。”

望著紅紅的燈籠,“當家的,看岔了吧,這是燈籠映的。”

“總之,不要再折騰那些沒用的,穆府能認出你來,必定不是因為你的臉色。”洛玉瑯無心一句,卻多想了。

“我明白,穆府出來的,自然帶著刻骨的印記,不然穆府的女兒,也不會名聲在外了。”清冷的語調,刺痛了洛玉瑯。

“等我將事情理順,就算他們認出來,也不算事了,你只管安心待著。”洛玉瑯強行讓自己將她自我菲薄到極點的話,當成是受驚所至。

“我不會招搖過市,為當家的徒添麻煩。”語氣依舊清冷。

洛玉瑯突然意識到,自己從城外回來后,無論在哪里見了自己,都是以當家的稱呼,不再像以前,回了別院,就改稱自己為洛兄長了。

聽起來是親近了,可是他怎么覺得,對他越來越疏離了呢?

“刺使將城外的差事安排給了我,流民一日不散,我就得一直待在城外。朝廷的救災款一直未撥付,看情形,入冬前,是不會散的。無事,確實不宜出門。”洛玉瑯訴說著自己的勞累,希望能在她那得到些許的寬慰。

一聽城外,就想到了那日上門送茶的景家大小姐。這個名字其實她早就聽說了,媖娘弄壞的那條裙子,不就是她定制的嗎?舒掌柜將她當成重中之重對待,可見她的家世如何。

“我知道,繡坊已經施了兩回粥了,今日聽說,過幾日又會輪值。當家的辛苦了,早些回去歇息吧,我有自知之名,不會添亂的。”說完避過一側,恭敬地站在那里,讓出了道路。

洛玉瑯看樣子是準備走的,突然停下腳步,沒由來地在她臉上摸了一把,“還說沒有發紅,臉都是燙的,明日不要再涂了,再涂我就讓護衛關了院門。”

抬頭,就看到他關切的眼神,連被他唐突后應該有的生氣都忘了,輕輕點了點頭。

得了首肯的洛玉瑯滿意地說道:“回去吧,我幫你照路。”

跨過院門時,下意識回頭,發現他舉著燈籠站在原處,見她回頭,揮了揮手,示意她趕快進去。

突然眼眶一熱,怕他發覺,趕緊進了院門。

在院中平息了一下情緒,才回到屋內,青荷見了,上前摸了摸她的頭發,“頭發干了,姑娘,我幫你扎起來吧。”

點了點頭,坐在梳妝鏡前,看著自己在燈火下明暗不斷的影像,怎么看都不像真的。

因為毫無睡意,看到青荷拿回來的布料,索性照著自己的身形,裁剪成片,坐在燈下,縫制起來。

青荷只覺得今晚的姑娘格外的沉靜,心事重重,沒敢去打擾,只為她添了一盞油燈,就默默退了出去。

夜深人靜后,再沒了顧忌,任由淚珠不斷滴落。穆府那樣的嚴苛,她從不曾哭過;紅崖山那樣的驚險,奔逃時她也未曾哭過;逃出穆府時,無論何種險境,她也未曾哭過。

今日為何會覺得這樣傷心,她說不明白,可是眼中的淚珠就是止不住。

第二日,青荷為她洗漱時,發現她紅腫的眼睛,以為是她熬夜所至,“昨日睡時,姑娘的燈還未熄,衣服什么時候做不成,何必熬夜呢?”

答道:“想著今日要穿,昨日的衣衫因為有些小,動起來極不方便。”

青荷感嘆,“姑娘真是手巧,衣衫做得嚴絲合縫,針腳都找不到。”

答道:“自小就靠手藝吃飯,熟能生巧嘛。”

青荷因此多看了她兩眼,身為奴婢她不能多問,可施姑娘實在有些奇怪。若說她是繡娘,可又不像繡娘。若說她是小姐,不習慣自己服侍不說,又一手的薄繭。

想著昨日洛玉瑯的警告,也因為未尋到合適的涂料,除了身著男裝,梳了發髻,膚色倒是正常的。

到了繡坊,依舊直奔后院,常勝今日來得早,見了她,也多了句,“施掌柜還是這樣合適,昨日那樣,反倒顯得刻意。”

也不介意,“我也覺得如此。”

忙到中午,記起嫁衣還有些沒繡完,見常勝所做的,自己都已知曉,就上了隔樓,兩個繡娘見她突然換了男裝,一臉好奇地看著她。

解釋道:“剛在后院幫忙,這樣方便些。”重新拿起針線,覺得有些不得勁,去好好洗了手,仍舊覺得粗糙,只得涂了潤膚的油,倒是有了拿針的感覺,可惜滑滑的,總不得勁。

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看來,一心兩用,確實不是好事。”

折騰了好一會,耽誤了功夫,想著未完成今日的進度,索性點了油燈,打算熬個夜。

聽到上樓的腳步聲,知道是洛玉瑯,不知何故,今日有些不想見他,索性裝做不知,埋頭刺繡。

“聽說你晚飯都沒吃?”洛玉瑯上來,手里提著食盒。“過來,吃了飯就回去。什么要緊的?值得這樣點燈熬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