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愿意。”洛玉瑯還是堅持著,洛老爺看著他的背影,“我知道,洛誠跟我說了。”
洛玉瑯并不在意,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瞞著父親。“父親既然知道,為何要阻攔?”
洛老爺搖頭,“我并不是阻攔,你還可娶她,她若懂你,自然不會在意。”
“可我在意。”洛玉瑯回頭望向父親,“從八歲時起,我一聽到、看見景家就覺得惡心,更別提景家的人了。”
“那就像以前那樣對他們就好。”洛老爺回頭看了眼窗外,漆黑的棺木如故,并沒有夕日的佳人立于一旁。“就像我對景妍凝,視她如無物。甚至可以更過。”
“我的眼中容不下沙子。我倒要看看景家能拿我如何?”洛老爺聽他還是不肯服輸,“魚死網破倒也可以,只是老太妃仍在,對王上有養育之恩,景妃仍舊得寵,還育有子嗣。”
見洛玉瑯終于沉默了,洛老爺適時說道:“我并未無情之人,可身為洛府子嗣,豈能只圖一人快活。你既任了家主,就要窮盡一生之力將洛府延續下去。”
走過去拍著洛玉瑯的肩,“你母親能回來,我心甚慰。讓她盡快體面地安葬吧。”
洛老爺何時走的,洛玉瑯都不知道,他已不是當初那個八歲的孩童,不顧生死,奔去紅崖尋找母親。
父親話雖說得有些冷情,卻是至理。有些人,有些事,豈能全憑心意。
生為人子,他不能不孝,為了自己一己之私,讓母親再受其辱,魂魄不安。
走到母親靈前,洛玉瑯頭一次跪伏在地,久久沒有起身。
純笙打算上前去扶他起來,走近之后,發現家主似乎在哭,雖然隱忍,但顫抖的雙肩卻出賣了他。
跟隨數年,感同身受的純笙,默默跪在他身后,卻很快被悲傷感染,淚水流淌成河。
因為洛玉瑯遲遲不肯答應,洛老爺勸過一次之后,除了每日去靈前上香,再不相勸。景妍凝有些按捺不住,主動去找了洛老爺。
“停靈已經七日,莫非他還打算停靈七七四十九日不成?”景妍凝話剛出口,洛老爺就開了口,“莫說七日,就算真的四十九日,你又能耐他何?”
“你,你們!”景妍凝起身,“我還是洛府主母,堂堂洛府,延續數百年,莫非連體面都不要了?”
“那就請夫人拿個說法出來,也好服眾啊。”洛老爺說完,景妍凝氣極地看著他,卻無言以對。
他這是踩到了自己的死穴,鬧開了,以洛玉瑯的性子,恐怕會將當年的事全部翻出來,弄得人盡皆知。
于他最壞的莫過于出身不正,但只要洛老爺一口咬定他是自己的子嗣,父子齊心,雖然于名聲有損,但是未必會落敗。
可這丑事宣揚出來,景家會如何對她,不用多想都知道,她那個如今的景家家主,恐怕只比當初的父親更加無情。
苦思之后,還是決定去跟母親——景家老太君討個主意。
誰知她還未開口,老太君就說話了,“我還當你長了本事,萬事都不用再來求我和你兄長呢。”
景妍凝立刻明白是景玉霜已經回府說了,“也沒想到,瑯兒會這樣固執。”
“他固執,又不是一天兩天了。”老太君端起茶盞,“你讓他親自上門來提。”
景妍凝不解,“母親,提什么?”
老太君一副極看不上眼的模樣,“他將尸骨尋了回來,自然是想為他娘正名,可他娘的戶牒在景家,可不得親自來求嗎?”
“我能說的話都說了,他已明白只要他肯娶景家的女兒,一切都可圓滿。”景妍凝神情有些氣餒,“可他絲毫不肯讓步。”
“玉霜回來,一提起此事,我就明白,你會按你兄長的意思辦事。”老太君搖頭,“你們兄妹都一樣,急事緩辦,尤其不能先露了底牌,你們太過心急了。”
景妍凝辯白,“自他八歲那年鬧過一回,就沒了回旋的余地,這些年他無一刻不在想著為他娘正名,只是沒有借口罷了。”
“可他一直沒有說出口,不是嗎?”老太君回道。
景妍凝有些失語,當初她并不是很想嫁入洛府,在那樣的人家當主母,哪有嫁給尋常人家自在。要是沒有當初,何至今日。
老太君見她還是那樣不清不楚,看了眼剛剛進門的景家家主——景疇行,“你如何看?”
景疇行漫悠悠入坐,“天賜良機。”
“說來聽聽。”老太君眼神一亮,也想聽聽他還會有什么更好的主意。
“他若依從,他娘親便是正式的陪嫁;他若不依從,便是無媒茍合,借著探望長姐的名義,勾引自己的姐夫。”景疇行語氣輕蔑,神情極為輕佻。
“依我看啊,他若依從了,就給他娘親一個正式的名份,畢竟他是一家之主,日后所生的子嗣依舊是景家的血脈,也顯得jing貴些不是。”老太君提出自己的見解,這幾個待選的小娘子,都是自小在她身邊長大,好不容易得了用,還是莫要受損的好。
“就依母親的。”景疇行看了眼不在狀態的景妍凝,“你回去就跟他說,這事你做不了主,要他來景家。”
景妍凝突然就有些心涼,這就是她的親生母親和嫡親兄長嗎?全程都顧著自己的利益,竟無一人為她著想,洛玉瑯若不是她親生,她這個洛府主母顏面何存?更別提這突然冒出的生母,風光大葬,依舊是景家的女兒。
與幾個小娘子一同在里間偷聽的景玉霜,掃過那幾張春風帶雨的臉,恨意從心中升起,全是些上不了臺面的,憑什么跟她爭?
景妍凝回去后,還是直接找上了洛老爺,將景家的意思說明之后,有些落寞地說:“糊涂半生,有些事我根本不想管,你們父子自己去和景家較量吧。”
洛老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轉念就明白了,“你不用慌,當初我沒動你,現在也不會。”
景妍凝沒所謂地輕笑,“動也好,不動也好,她也活不過來。也不知你們父子在爭什么?”
洛老爺冷清地看著她,“因為她生了個好兒子,我當初沒做到的,她兒子做到了。”
“鹿死誰手,尚未可知。”景妍凝挑釁地看著他,“莫要高興太早了。”
“不過再娶一個景家女兒罷了,若瑯兒心善,還能如你一樣。”洛老爺突然輕笑,“你覺得他有我這樣心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