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生辰那日,一出房門就看到洛玉瑯候在沿廊上,“來了江寧府這么久,都不得空陪你出去走走,今日是你生辰,帶你去個好地方。”
“你可以公然外出了嗎?”問他,洛玉瑯輕輕點了頭。
上了馬車,洛玉瑯視線一直停留在她發間的鳶尾簪上,在轉頭時說道:“這新作的衣衫果然涼爽些,再不覺得悶熱了。”
“是新選的布料好,又薄又透氣,我問過了,吳越是買不到的。”一提起自己的本行,興致就滿了,“真想看看他們的織機,與我經手的有何不同?”
“等從后周回來,盡可以在此多待些日子,只要有心,不怕尋不到機會。”洛玉瑯老神在在,卻有著不同的見解,“但凡絕技,誰會肯輕易示人?”
“不怕,這事交給我。”洛玉瑯撩起車簾,看著車外,“為何不問我,事情處理得如何了?”
“我為何要問?”輕巧地反問。
“你就不擔心嗎?”洛玉瑯也反問了她。
搖搖頭,“自我認識當家的,你便無所不能,我又幫不上忙,何必庸人自擾?”
洛玉瑯先是挑眉,而后又皺了眉,“得蒙漫游如此高看,我是該高興呢,還是該傷心呢?”
“當家的,遇到難事了?”轉頭問他。
沒想到洛玉瑯當真點了頭,“確實有些為難,下手時有些猶豫。”
“我在穆府時,家主與大夫人最喜歡用的一招就是殺雞儆猴,有些事直到現在,我都不太想憶起,怕晚上會夢見。”淡然地說著,洛玉瑯卻滿眼心疼。
“你不必心疼我,從今后,我再不是,我是施行。”看出了他眼中的心疼,卻不愿他如此看她。
洛玉瑯沉默著,良久才開口,“殺雞儆猴?你如何看出來的?”
“你忘了,我看過帳本,也當過一年半載的掌柜。”不待說完,洛玉瑯已經搖頭,“是我健忘了。”
“我還記得,大夫人最喜歡挑那最出色的,或是最得勢的下手。”洛玉瑯遞了小食給她,“確實不錯,可我在宣州下手重了些,雞殺多了些,弄得現在反倒不太合適動猴子了。”
“有一次,家主和大夫人震怒,打死帳房里的幾個老人,半個月我都能聞到府里的血腥味。當時嘴多的人也曾說過,正值各個莊子和店鋪往上報年帳的時候,為何不等到年后再收拾他們。可之后府里一切如常,什么都不見耽誤。”
洛玉瑯望了她許久,“我不問了,你也別再想這些。”
“原先是懵懂的,現在隨著年紀的增長,反倒更清晰了。”語氣越是淡然,洛玉瑯心中越是難受,“我都說了,別再想了。”
“說不準日后我會變成你厭惡的模樣。”依舊淡然地望著他,“因為世人對穆府女兒頗多微詞,必然是有緣故的。”
“你與她們不同,你是在我身邊長大的,就算過份,也是我慣出來的,我受得住。”洛玉瑯挑了塊小食放在嘴里嚼著,“你別不承認。”
“那我日后收斂些。”問他。
“別,”洛玉瑯搖頭,“這樣就挺好,只要人前給我留些面子就行。”
“我現在很過份嗎?”見忐忑地問他,洛玉瑯心說,更過份些才好呢。
見洛玉瑯沒有說話,有些了然,“那我以后收斂些好了。”
“你自己習慣就好,我怎樣都行。”洛玉瑯再次撩起車簾,“快到了。”
也朝外張望,馬車已經到了城外,山水與宣州不同,與吳越倒有些相似。因為私家園林較多的緣故,一路都能見到白墻灰瓦內的亭臺樓閣。
直到這些都不再密集,才到洛玉瑯說的快到的地方。
下了馬車,映入眼簾的就是一泓碧水,背后是如山高的綠竹,密得看不到頭。洛玉瑯靜靜站在一旁,等她看夠,才示意她跟上自己。
沿著竹林的小徑一路蜿蜒向前,因為路面有些濕滑,洛玉瑯走得極慢,留意著她的步伐,卻并未像往年那樣,不管不顧牽著她的手。
為自己的遐想羞澀不已,他有孝在身,怎會做出違逆之事?
想開了,人也坦然了,聽著林中傳來的鳥鳴,順口說道:“記得我跟你從紅崖山下來,也是這樣,走了半天。”
洛玉瑯回憶了一下,“當時我傻到都不曉得等你一下。”
“可你也沒有扔下我。”腳底一滑,瞬時就被洛玉瑯扶住了,“幸好當時不算太傻。”
站直了身體,不動聲色地抽回了手,洛玉瑯也未像以往那樣強留,靜靜等她站好。
分明比往年更生疏的動作,卻越發讓心跳加快,快走兩步,拉開了與他的距離,卻愣住了。
山坡下竟然開滿了鳶尾,雖然也有其他顏色,但最多的仍舊是藍紫色。
“無意經過這里,當時尚未開花。”洛玉瑯站在她身后,“看來我計算得不錯,此時正值花期。”
鳶尾花期是長,可是單朵的花期并不長,更經不起風雨,能長得這樣好,同時開出成片的花海,真是難得。
“等從后周回來,挖些回去,這樣,無論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不由得笑出聲來,咬了手指才止住,看著一臉迷糊的洛玉瑯搖頭不止,“洛家主果然不同凡想,莫非這世上所有的心頭好,你都要搬回家不成?”
“鳶尾不同,既發現了,就不能輕易放過。”洛玉瑯明白是有笑他財大氣粗的意思,“我要你以后,無論歇在哪里,殾能時刻看到鳶尾花。”
“那其他的花豈不是可憐?”隨口說道。
“其他的花自然有它的歸處,但只能讓鳶尾花獨占我的庭院。”洛玉瑯眼望,意有所指,回避著他的眼神,“可你發現沒有?這里鳶尾之所以茂盛,是這竹林的功勞。”
“鳶尾的習性我自然知曉,不會為難它的。”洛玉瑯依舊望著,他知道此刻的是明白他言之何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