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為凰

第011章 嫡母虞氏

第011章嫡母虞氏

第011章嫡母虞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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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顧鈺從房中出來時,顧七娘早已等得不耐煩,不免又喝斥了一句:“你在忙些什么,讓我等了這么久?”

顧鈺微微欠身,向顧七娘行了一禮,極為謙恭的回了一句:“讓姐姐久等,報歉。”

顧七娘眼見她態度恭謹挑不出錯處,便也只好收斂住心中的怒氣道:“好了,我們走吧!”

說完便率先走去,顧鈺慢慢跟在其后。

顧氏莊園極廣闊,嫡母虞氏的住處在西院北角,也是一處極幽靜雅致的所在,其間亭臺樓閣,池館水榭,假山怪石,藤蘿修竹,掩映于一片蒼翠松柏之中。

在顧七娘與兩名老嫗的帶領下,顧鈺經過一條曲折的抄水回廊,路過好幾座亭臺,才見一座極為精致的別院所在,白灰墻,淺紅瓦,連接著拱門和回廊,挑高了大面窗的客廳,其間雕花古樸典雅,又清新悅目,直令人心曠神怡。

轉過一道紫檀木架子的大插屏,顧鈺便看到了斜身倚坐于一幾旁,正慵懶研墨寫字的虞氏。

此時的虞氏一身白色對襟的三重深衣廣袖裙裾,梳著較為松散的墮馬髻,頭上斜插一枝紫檀木的孔雀單翅木簪,眉目低垂如畫,口若含朱玉潤,人便這么慵懶的坐在那里,白色裙裾以流水般的線條自她曲線的身體落下,更顯得身姿嬌弱,萬種風情。

無疑,虞氏的長相是極美的,其嬌柔如嬌花照水的氣質與十娘不相上下,但與十娘相比,卻又多了一分慵懶和蘊藉的嫵媚。

顧鈺的生母沈氏在吳郡一帶也是出了名的美人,個性最是張揚而灑脫不羈,很難想象,以武宗豪強之家出身的沈氏,輸給的竟是這樣一個柔柔弱弱看似人蓄無害的女子,不過,話又說回來,時人欣賞病弱含蓄多于艷麗張揚,這樣的女人能走進男人之心也確實不足為奇,但也由此可見,沈氏輸的絕不止是樣貌,還有……心機。

見顧鈺到來,虞氏才悠悠的抬起眼皮,緩緩將手中的筆放下,她的面前,白絹上正書寫著“上善若水”四個大字,是極為秀麗的簪花小楷,不難看出,效仿的正是西晉衛夫人的書法,時人謂,衛夫人書如“插花舞女,美人登臺,又如紅蓮映水,碧沼浮霞”,就連王逸少啟蒙也是以衛夫人為師。

但很顯然,虞氏書法雖美,卻也美不過衛夫人,就更別說書圣王羲之。

她看了顧鈺一眼,顧鈺便行了一禮,道了聲:“母親。”

虞氏便嗯了一聲,眸光中卻微顯訝然,她清了清嗓音,略清甜的聲音便溢出:“聽說你被祖母叫去了怡心堂,為的是你與十娘落水之事?”

事出突然,她并沒有來得及趕到怡心堂,顧老夫人便將此事作罷了,卻在她請安時,又將她狠狠的訓了一頓,道是,這孫女既是養在她膝下,其教導養育卻是她不得忽視的責任。

顧鈺道了聲:“是。”

虞氏雖然心里這般想,臉上卻看不出喜憂,她微微側了側身子,盡量將身姿看上去優雅又端莊,又道:“你既尊為我為母,那么作為母親的我,對你做錯之事給予教訓和懲罰,你可有怨言?”

“自無怨言。”顧鈺毫不猶豫的順口答。

虞氏怔了怔,沒有想到她會這么聽話,遲疑了甚久,才道:“那好,你今日沖撞了你祖母,又將十娘氣得不輕,你與張十二郎私相授受,導致十娘與張家郎君的婚事作廢,這每一樁事對于閨閣女郎來說,都是極為嚴重影響聲譽之事,母親便罰你跪伺堂,抄寫《道德經》五十遍,你可甘愿?”

“甘愿!”

顧鈺仍是毫不思索的回答,這會兒便連顧七娘都訝然的張大了嘴。

虞氏怔忡一刻,正不知該說些什么,這時,顧鈺笑了笑道:“不過,既是抄寫道德經,母親也當賜我一些筆墨紙硯,以及木匾。”

“你要木匾做什么?”虞氏脫口詫異的問。

“也沒什么,就是寫字的時候,可能會用得著。”顧鈺這般解釋道。

虞氏狐疑的看著她,半響道了一聲:“好!”然后吩咐下仆取了一些筆墨紙硯以及木匾來,交到顧鈺手中。

顧鈺恭恭敬敬的接過,轉身就要離開,卻忽地又頓下了腳步。

她一頓下腳步,顧七娘與虞氏皆身子一頓,目光警惕的看向了她,早就知道這丫頭不會就此乖乖的領罰,其性子更是承繼了她生母的桀驁不馴,囂張跋扈,這顧府里哪位姐妹沒有挨過她的拳頭,可這丫頭不管受多重的懲罰,卻還是屢教不改,偏偏父親和祖父還偏袒著她,處處為她說話,不然,以她一名庶女的身份,就怎么會在這顧府中呆到現在?

顧七娘正想著,就聽她道:“哦,對了,母親,我聽說母親出身名門,自小可是熟讀百家之書的,那么,孔孟莊老自是不在話下,敢問,莊子有一言,言者,何也?”

虞氏一怔,那雙似喜非喜含情的雙目飛快的抬起,投向了顧鈺,她問這干什么?

心中雖疑,虞氏還是答道:“言者,風波也!”

顧鈺便笑了,也跟著說道:“是也,言者,風波也,行者,實喪也。夫風波易以動,實喪易以危,故忿設無由,巧言偏辭。孔子也說,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母親家學淵源,自是思辨敏捷,當知道言語這東西向來捉摸不定,又怎能偏聽偏信,難道主母認為,傳言乃實也,道聽途說,可信也,然,若以此為道,未免淺陋也!”

虞氏不由得一怔,實在是想不到顧鈺竟會拿老莊之言來駁她,她自幼習便熟讀《論語》、《老子》與《莊子》,這些話自是熟記于心,但被一晚輩拿出來諷喻,到底有些顏面盡失。

顧七娘更是瞪目結舌,既而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喝道:“你在胡說些什么?此等小事,與道何干?”

顧鈺笑了一笑,仍舊心平氣和的接道:“小道也是道,圣人說,大道至簡易,小道至繁難,所謂見微知著,亦可要明辨是非者也。”

“你——”顧七娘氣結。

然顧鈺卻不給她反駁的機會,看向虞氏繼續道:“我見母親筆法從容,婉約流暢,當是智者樂水,夫唯不爭,既是以水之性滋養萬物,主母卻僅因風起而亂心性,其道……可謂遠矣!”

這時的顧七娘就不只是杏眼圓瞪了,又驚又詫,直氣得說不出話來,直過了好半響,還是虞氏能保持著她不慍不怒的泰然風度,問道:“你覺得,母親聽錯了什么?”

顧鈺一笑,眸子中竟是光華流轉,神采奕奕,她答道:“第一,我并未沖撞祖母,第二,我也未氣十娘,第三,我并未與張十二郎私相授受,母親說的這些,我統統都不認,另外,母親既是為我名譽著想,當不會就這樣定我的罪!”

虞氏的臉色便是一變,想要說什么,卻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詞鋒,她沒想到在晚輩面前,自己竟然完全輸了氣勢,更讓她覺得可氣的是,話說到這份上,她若是再辯駁便失了長者的風度。

倒是顧七娘不管不顧,厲喝了一句:“你住口,有你這樣跟母親說話的嗎?你到底懂不懂‘孝悌’二字!”

“六親不和,才有孝慈!”顧鈺冷笑著說完一句后,才抱著一匣子筆墨紙硯走了出去。

見她如同風刮過一陣般的走遠,顧七娘直氣得跺腳,好半響,吐出一口濁氣,說道:“阿娘,這丫頭她……胡言亂語什么,這是詭辨也!”

哪知虞氏面色一肅,端正了身子,輕聲斥道:“你住嘴,她說的有理,是我錯矣。”

“阿娘,你說什么?難道連你也糊涂了?”顧七娘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虞氏卻看向她道:“瑾兒,如此沉不住氣,你與她相比,便差遠矣,在這顧府里,‘上善若水,夫惟不爭’,這才是阿娘應走的道,要走此道,就要有比之常人更能忍耐的心性以及海納百川的寬容!”說罷,她看向顧七娘,補充了一句,“你也應該如此。”

顧七娘皺了皺眉頭,強忍了半響,才將那幾乎噴溥出來的怒氣給咽了下去,忙欠身頷首道了聲是。

“可是阿娘,你難道不覺得今天的十一娘,很是怪異嗎?”顧七娘說道,“她從前雖說也脾氣壞,卻沒有這么能言善辨!”

虞氏再次提起筆,研了一下墨,面色從容,淡定的說道:“是很怪異,所以阿娘也從來沒有輕看過她,一個肯喚不是自己生母為母親的人,本身就不簡單。只是今日的她,好像愈發脫穎而出了!”

停下手中的筆,虞氏抬頭望了一下窗外隨風搖曳的樹葉,心道:水利萬物而不爭,只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