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身份之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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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女子畫像,謝道韞并沒有什么印象,而是謝玄接道:“我知道的,三叔父,自我第一次見她時就覺得她跟堂姑長得有些像,只是堂姑……”說到這里,謝玄的聲音便低了下來,好似這個人是謝家每一個人都不愿去觸碰的禁忌。
這時,謝安石也嘆了一聲,說道:“說她與你們堂姑像,倒不如說她更像你們伯祖母,你堂伯一生最敬重之人便是你們的伯祖母,永嘉之亂時,他曾與你們伯祖母一起游歷天下,受盡戰亂漂泊之苦,感情十分深厚,可因為你們伯祖母早年傷了身體,后來也只為你們伯祖生下一個小女兒,小女兒比你們堂伯小了九歲,在家一直很受父母以及兄長的寵愛,直到她及笈的那一年嫁給褚太傅為續弦,
原本這一樁婚事你堂伯并不愿同意,可奈何你們堂姑執意要嫁褚季野,最終他也只好將這門親事給定了下來,讓她風風光光的嫁到了褚家,
可沒想到,不過兩年,健康城便引發蘇峻之亂,褚季野受命帶兵迎戰那些以蘇峻為首的流民,你堂姑不愿離開,便與他一起堅守健康城……”
說到這里,謝安石聲音有些哽咽,似再也說不下去,謝玄與謝道韞也沉默下來,直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謝安的聲音再次傳來:“后來的事情,你們也都聽說了,我就不再重提了!”說罷,竟是以袖撫面,好似嗚咽起來。
晉人講究情感外露,對于悲歡離和之事表現得猶為傷感悲愴,這種情緒也很快便傳染給了謝道韞與謝玄,三人便處在這種悲傷的情緒中直過了良久,謝道韞才忽地沉吟道:“這也是堂伯晚年一直活于愧悔之中過得不快樂的原因吧?難怪堂伯一直拒褚太傅于門外,而我陳郡謝氏與褚氏之間后來也斷了來往。”說著,又忽地抬起頭,話鋒一轉,“可這與顧十一娘會有何干系?難道……”
“堂姑死的時候的確是懷有身孕的,聽說堂伯找到她的時候,她的腹部被切了開,孩子已被取了出來,不過,后來褚太傅找到了堂姑的貼身侍婢,那個侍婢手中的確抱著一個孩子,也便是現在的褚太傅之女,褚氏阿蓉。”謝玄接道。
“阿遏的意思是,懷疑那個孩子并非堂姑的孩子,而堂姑的孩子其實是……”謝道韞也頗為驚訝的疑道。
謝玄只搖了搖頭,道:“不敢肯定,畢竟這世上長得相似的人也并非沒有,而且那個侍婢是從小陪堂姑一起長大的貼身婢女,她又為什么要這么做?”
“阿遏,既然你早已有了懷疑,為什么以前沒聽你說過,你可有將此事告訴過顧十一娘?”謝道韞又問。
謝玄沉吟了一刻,又搖頭道:“沒有,沒有任何證據的事情,我不想提早說出來,而且如果真相真是如此,這對她來說又算什么呢?”
如果她就是真正的褚氏阿蓉,那么她前世所經歷的一切就等同于一場笑話,這對她來說是何等殘忍之事。
一時之間,三人沉默無語,過了片刻之后,謝安石才道:“阿遏處事沉穩,不說是對的,不過,此事也不能就此作罷,如果她真是你們堂姑的女兒,那么當年你們堂姑之死可能就沒有那么簡單了!”
因為堂姑之死,堂伯謝尚一直郁郁寡歡,后在一次北伐戰爭中因太過拼命而落下重傷,四十多歲便已病逝,這對謝家來說不啻為一次嚴重的打擊。
念及此處,每個人的心中不免都有些悲愴和疑贖起來。
這時,謝安又道:“不管怎么說,這位顧十一娘確實很難得,不但聰慧有才識,而且有許多男兒都沒有的胸襟,我謝家能娶得這樣的一個子媳乃是我謝家之幸!阿遏的眼光還是很不錯的。”
陡然聽得這一句,謝玄不禁心中一喜。
“如此說,三叔父便是答應了愿替侄兒到顧家去提親?”他道。
謝安卻又將話鋒一轉道:“提親,我是會去提的,但不是現在。”
謝玄的臉色便是一沉,謝道韞便在一旁打趣道:“好了,阿遏,三叔父回來還沒有好好歇息一會兒呢,就替你走了一趟臺城求見天子,你還是給先給三叔父喘口氣的時間,有什么事情改天再問吧,好嗎?”
謝玄這才有些赧然施禮道:“侄兒失禮,給三叔父添麻煩了!不過,侄兒還是很感激三叔父能成全!”
“好了好了,快去保護你心愛的女郎去吧!”這時的謝道韞又催促道。
謝玄再次赧然一笑,這才轉身快步向院外走去,在他走后,院中又有數名部曲緊隨而上。
謝安看著謝玄離去的背影笑了笑,忽地喚道:“阿元這么急將阿遏支開,定是有什么話想要問三叔父吧?”
謝道韞聞聲一愕,這時,謝安已推開書房之門,邁步走了進去,借著門開的一剎那,謝道韞尋望過去,就見書房之中一張沉檀木的案幾上正擺放著棋枰,其上黑白棋子雙落,星羅密布,似乎是一盤未完的棋局。
謝道韞很是驚訝,暗道:難道適才顧十一娘在此還與三叔父手談過一局?
這時,謝安已喚道:“阿元也進來與三叔父手談一局吧?許久未與阿元對奕,還不知阿元如今的棋藝精湛到哪一步了?”
謝道韞便笑道:“三叔父這便是取笑阿元了,我與阿遏自小就蒙三叔父親自教導,再怎么樣進步,也是不及三叔父的。”
“可是三叔父如今卻連一個小姑子也下不過了。”謝安石忽地嘆了一聲,兩人這時已走到案幾兩邊,謝道韞的目光也很快便如著了迷一般投注在了那一局未完的棋枰之上,許久許久,她不禁訝然嘆道:“三叔父,這局棋真是顧十一娘所留下來的嗎?”
“是!”
“您到底與她說了什么?”謝道韞忍不住又問。
謝安這時已撩開衣袍坐到了案幾旁的塌幾之上,拾起一黑色的棋子道:“我只問了她一句話。”
“什么話?”
“問她是否真的會入桓溫西府?”
“她怎么說?”
“她說……”頓了一聲,謝安便將手中的那枚棋子落在一群白子之中,回道,“上智為間!”
謝道韞的臉色便是一變,亦喃喃的重復了一遍:“上智為間?她要做什么?是要進入龍亢桓氏行細作之事么?”
“經此今日一事后,桓符子必然不會再信任我們謝家,而要展開對我們謝氏的報復和打壓,我們現在也要開始做好迎戰的準備了。”謝安沉吟了一聲,忽地又道,“阿元,三叔父要交給你一件事,以后無論這小姑子有何所求,我們謝家都要全力相助于她行事,盡力去保她的周全,你能做到嗎?”
謝道韞似也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而肅聲道:“是,三叔父,阿元必能做到!”
另說桓澈回到桓府之后已是怒不可遏,尤其是在聽說謝安石竟然也向天子上表為謝玄與顧鈺賜婚之事,心中的怒火便再也無法遏制而轟然迸發了出來。
阿虞只聽得桓澈一直在喃喃自語道:“我還真沒有想到,她的心現在已全然不在我身上……”
看著桓澈極為痛苦的樣子,阿虞的心中又是一陣難受,同時對顧鈺的恨意也是愈來愈深,竟是暗暗下定決心般的道了一句:“郎君,你若真的很喜歡那顧十一娘,阿虞必能幫你得到。”
桓澈便苦笑了起來,說道:“我若想要她的人,又豈會是什么難事,只是一個心不在你身上的人,你又要之何用?”
停頓片刻后,他忽地喚了一聲:“阿虞!”。
阿虞便立即挺直了身子,道:“是,郎君,但聽吩咐!”
“既然謝家已然擺明了要與我桓氏為敵,那我桓澈便不會再手下留情,立即派人替我傳信于北中郎將郗昊,這一世,我不僅要讓謝萬石兵敗淮北,我還要讓他們謝家背上叛國的罪名!”
阿虞聞聲,頓時也悚然一驚,看向面色冷凝已然露出幾分戾氣的桓澈,頷首道了聲:“是!”
待桓澈寫好信后,她便拿著信迅速的離去,卻又在踏出門檻時忍不住回頭說了一句:“郎君,其實郎主說過一句話,阿虞覺得是十分在理的,如果郎君想要的是顧十一娘的嫁妝與部曲私兵,抑或是想要她的人,那便只得到她的人即可,她對誰有情實與郎君并無關系,郎君根本不必在意,情除了傷人實在是最沒有必要在意的東西。”
說完這一句,阿虞的身影便已迅速投入夜色之中,只留下桓澈孤絕的身影久久立于房中,不過靜立了片刻,他的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而同一個夜里,顧府之中卻是一片熱鬧喧囂,在聽說了桓氏與謝氏兩大門閥請求天子賜婚之事后,張氏的心里就樂開了花,竟生出與有榮焉之感,一見顧鈺回府,便將各種美食點心都端上了桌來,口中直念叨著:“看看你,最近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人也瘦了,看著怪讓人心疼的,大伯母也不知你到底愛吃些什么,就各種菜肴都做了一道,你愛吃什么就隨便吃點吧!”
這儼然一幅慈母的樣子連一旁的顧衍都有些尷尬難言。
顧鈺倒也沒跟她客氣,用了一些晚食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暮煙閣中,彼時,讓她意外的是,正巧碰見那位白發蒼蒼的醫者正從暮煙閣中走出去。
老者倒也沒說什么,而是冷嘲熱諷的說了一句:“你這一天到晚倒是挺忙的,一個小姑子,也不知成天都在忙些什么?”說完,順便又提了一下他的診金。
顧鈺要送他出門,老者揮了揮手,堅決道了一聲:“不需要!”便自行離去。
出于某種預料,顧鈺立即去見了沈氏,但見沈氏仍一動不動的坐在塌前,心下不免又有些失望。
走到沈氏面前后,她便將懷中所藏的一份圣旨取了出來。
這是天子賜給沈氏黔郎的一份圣旨,顧鈺將它展開到了沈氏的面前,說道:“阿娘,今日阿鈺幫你做了一個決定,也不知到底對不對,不過,自此以后,你便不用背負刑家之后的罵名了,天子已下旨,令我重新徹查當年外祖父叛亂一事,以后我就要以沈氏黔郎的身份入仕了,
阿娘,你是否也替我歡喜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