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頭我勸你向善

第032章 葬魔之地

魔頭這番威儀,景琛才是頭一遭見,眼中贊賞尚挾雜一絲隱隱的羨慕,連自稱也用得如此自如,必不會叫人瞧出破綻。

賈平今日卻是早就見識過了,對這魔頭的來歷,始終揣測不明。

之前他說長于山野,倒也有幾分可信,連笑忘花的學名都不知,“芨芨”二字是南疆舊稱,自打大齊統一天下后,只有些極偏遠的鄉野俗人,才用這個叫法。

但山野中人,又哪來的這般雍容古雅的姿態,氣度比太子爺還要端嚴得多。

然而此時他反復掂量的卻是,若真能治好太子爺的先天弱癥,那便再是天大的魔頭,他賈平也甘愿以身侍魔。

為此,自是得從旁盡力,最多就是諸事上多留個心眼兒,忙恭聲應答:

“奴才不敢,奴才遵命。”

玳鐘也跟著應合,心頭驚懼,覺得這位比太子爺的氣派大多了。

魔頭今日去宣靈臺之前,便在這間寢殿下了禁制,東宮里其他侍奉的仆從,全都無法邁進一步,他略一思忖又問:

“東宮侍衛首領是誰?”

“啊,是禁衛副統領藍宇古,他是楚辰王一手提拔上來的,對陛下和娘娘絕對忠誠可靠,先生可放心用……”

賈平連忙代主子回答,話未說完,已被魔頭打斷:

“此人未經孤允準,但凡踏入此殿一步……”

他的身旁,與此同時無聲起了一層淡青靈氳,青霧之中,露出之前始終隱身在側,形如彎脊的長刀,正與他的坐姿一般無二。

“殺無赦。”

魔頭的聲音森冷如冰,昨夜降臨時,那股欲要擇人而噬的兇戾,再現東宮。

萬枯山魔淵,此刻正有七人凌空立于崖上,一頂烈火驕陽般的璀璨,懸在上空。

魔淵所在,原本不過是山間深谷,四面峭壁陡立,圍出的一處谷地。

八百年前,神魔大戰結束之際,此地才突然裂出一道百丈見方的隙口,其內不知深幾許。

此處名為魔淵,并非指魔之巢穴,反而,稱之為葬魔之地,更為恰當。

當年,蓬萊圣山的三位通幽圣人,自淵底返回,言明上古魔神已死,接下來,妖皇的勢力被鎮妖塔盡數摧毀。

唯剩的小股余孽遠遁四散,藏于北坦、西昌及南澹,流竄荒漠孤島,此后愈發不堪一擊,難以為患。

長達兩百年的神魔大戰,正是終結于此地。

此后,南七宿塔始終將這片黑霧籠罩的山谷,牢牢置于監測之中。

皆因圣人當年曾提到,遠古留存至今的魔氣,在魔神死后便會消亡殆盡,卻需謹防殘余魔塵,致使生靈涂炭之災殃再起。

然而八百年來,這魔淵中的霧氣一直在消散減弱,甚至天氣晴好時,站在崖上都能瞧見一兩百丈之下,怪石嶙峋的巖壁上,寸草不生。

那是當年被滅世之焰焚燒后的結果,那火在淵底不知又燒了幾百年,致使整個萬枯山一帶炙熱無比,山間只剩下耐火性強的植物,也有喜火的妖獸偶爾出沒,凡人難以靠近。

到南黎建國的時候,火勢已明顯消退,這一帶也就比附近其他地方稍顯炎熱。

當時井木塔主謝靈運曾親臨魔淵查看,預言最多三百年內,魔火將徹底熄滅。

果不其然,一直受嚴密監控的魔淵,十年前便已熄火,黑霧已消弱得,偶爾只在山間飄過幾縷。

昨夜鎮妖塔鈴敲響,與慣常每隔幾月就有一回的魔淵異動沒什么兩樣,照例是派出一名地門塔使,協同數名師弟師妹,出動塔衛半部,前往巡山。

這次受派的地門塔使名叫慕哲,身為玄響塔主謝靈運的親傳弟子,雖同為筑道期,在塔使中的地位,比起蒼、黃兩門,卻屬高山仰止。

一塔只有一位玄響仙尊,與其下數百名筑道期,從名份上皆屬師徒,但蒼、黃兩門的弟子,有的熬到五百歲上下,壽元將斷,身死道消之際,或許也不曾親眼見過師尊一面。

筑道乃是鎮妖塔的中堅實力,同僚間相互以師兄弟相稱,無非是顯得更親近些。

入門長幼有序,尊卑之別,以四門劃分,更多的是為體現修為深淺。

此時七名鎮妖塔使皆懸空而立,六人在外成拱衛之勢,腳下筆直相對的,仍是在懸崖之內。

唯有正中一人凌駕于深淵巨大的空洞之上,手中法器乍看與塵鏡相仿,燦若驕陽的鋒芒卻尤盛百倍,映得他整個人隱于光影中,連輪廓都無法看清。

金光日影探入深淵,卻也只照及數百丈,更深處,仍是幽沉一片的死寂。

慕哲的神識隨在熾衍輪的日影上,方得探入魔淵百丈之下,此乃塔規禁令,當初定下時,是為防魔淵深處,殘余魔塵侵蝕道心。

然而如今的魔淵,早已是時過境遷,他私心里對此其實頗不以為然,不過仍是謹守塔規,一絲一毫不敢逾矩。

專為探查魔淵而制的法器巡驗完畢,已是月上中天,慕哲收了神器熾衍輪,大袖一揚,翩然落回崖上,氣定神閑負手而立,玉色長衫在月光之下更顯皎潔。

周圍六人今日隨他來此,各領護法之責,也要向神器輸送靈氣,輪番上陣帶猛補丹藥,也只是杯水車薪。

操控神器六成以上,皆來自慕哲一人的真元,他一人抵得上六人之合,此時卻全不見半點疲色,眾人望他的眼神,皆滿帶崇敬。

一旁蒼門的謝逸平躬身一禮:

“慕師兄,您看,這回的異動可有不妥?”

慕哲微微一哂,“無妨,師弟等無需慌張,如今這魔淵比起百年前,也不過就是個深坑而己。天地間造化如鬼斧神工,這里比起北坦大裂谷,恐怕還要淺上一籌。

這回的霧氣已幾乎全不見蹤跡,正與師尊所預言的一般無二,滅世之焰終有余燼消融的一日,算算也有快八百年了。”

他的語氣帶著些感慨,更加贏得一眾后輩瞻仰的目光,八百年于他們這些初入道,年紀只在一兩百歲之內的人來說,猶如夏蟲語冰。

雖說他們平日出塔,在世人眼中,是青春永葆的仙人,以百歲之身俯視凡俗,個中優越感令人欲要馮虛御風。

但回過頭來,在年歲比他們又長兩三輪的地門師兄面前,那就還如孩童一般沒見識。

就連北坦大裂谷他們都沒機會去親眼見識一回,至于滅世之焰,那便更是只能在塔史典籍中觀摩一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