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頭我勸你向善

第031章 愛烏及烏

就如每回皇帝留下楚辰王私晤,總要將他對老王爺的惦記掛在嘴邊,及至老王妃過去待他,長嫂如母般的殷殷照料。

帝王術景琛學了十幾年,并非全然不通,只是纖細敏銳的神經,讓他總能過于清晰地,看到人人那張面具一樣的臉孔背后,暗藏的冷漠和心機。

父皇說那些,除了是對玉樓堂兄的愛護有加,更多的是依仗之意。

令楚辰王倍感天家有情、皇恩浩蕩,才肯多花些心思和手段,在朝中牽制謝相,起到舉足輕重的份量。

他不是學不來帝王術,只是將真假看得太過分明,——他演不來。

然而此時,他在眼前之人不假言辭的請求、不加掩飾的憐憫,以及溫聲細語的勸慰安撫中,敏感的心如同一面鏡子——

照見對面與自己分毫不差的相貌,更將他潛藏心底,無能為力又孤獨脆弱的心酸,同樣照得分毫畢現。

這份貼心和理解,景琛在父皇和母后身上,也從未真正體會過。

父皇待他極好,傾心栽培,竭盡僅有的皇權庇護他。

但景琛實在過于敏感早慧,他在極幼年的時候就已發現,父皇待他的噓寒問暖,在母后面前的時候,更加明顯刻意,是專為討得母后歡顏,才演出來的。

母后極少笑,從景琛有記憶始,她便總是面帶愁容,有外人在時尚好些,唇邊眼角會掛上得體的,符合皇后威儀的笑容,與面具無異。

回到棲鳳宮,即使在父皇面前,她的神情總顯得空洞游離,淺愁顰眉若有所思,回應皇帝的淡淡笑容,比清秋冷月更顯寂寥。

他知道父皇愛極了母后,每每變著法兒哄她高興,琛兒今日多習了一個字,將他那些有幾分歪理的孩子話,學給母后聽。

他成長中的點滴進步,是令母后難得展顏的最佳工具。

父子倆便這般合著哄她開心,起初景琛樂此不疲,更是他力求上進的源泉。

然而母后的心思也并不全在他這個兒子身上,更多的時候,仍是全情貫注在他也無法理解的愁緒中,連他的起居飲食,也極少過問。

每回從棲鳳宮出來,父皇都心疲力頹,便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溫聲打發他回去用功,眼神和姿態中,卻沒了之前的關切和熱情。

父皇對他,更像是愛烏及烏,離了母后的眼睛,便有些難以維系。

而此刻,景琛卻在眼前這個從天而降,長著和自己一樣的臉,需求自己周身jing血的人面前,感受到了像是殘缺的靈魂復原,困境有人理解,被人真心實意地關懷著,像捧在手心里呵護一樣的溫情。

便聽對方繼續道:

“待九九之日,我元氣恢復,酬天換脈之法,可替你洗去殘余妖脈的負累,到時你可真正踏上修行,再不被妖脈拖累,從此后,就再沒人能欺負你了……”

景琛鼻子一酸,淚珠又撲簌簌往下落,眼中卻綻出狂喜,撲在案上,急切追問:“那,那母后呢?她……,她是否也能……”

魔頭身子微微后仰,臉上的和藹淡了些。

景琛驚覺失言似的,囁嚅著放輕了聲音:“她……,母后她……”

“我知道……”

魔頭打斷他,依舊溫聲細語,“但她的體質與你不同,這你也知曉。不過……,我會盡力。”

最后的保證自魔頭口中說出,似帶了幾分疏離和冷淡,卻仍是語氣鄭重,就像這完全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一樣。

景琛喜不自勝,“真的么?可真是太好了,你,你……,孤真沒想到,你竟能……”

魔頭這時顯得嚴肅起來,帶些警告的意味看著他,“眼下,你還要替我守住這個秘密!”

景琛一怔,隨后連連點頭,“好,好,都聽你的,孤不會告訴任何人,還有這兩個奴才……”

他回頭看向賈平和玳鐘,神情端肅,帶上太子應有的威嚴,“你們兩人可記住了?”

倆太監面面相覷,一時不知如何應答。

“自此刻起,這位……”

太子語聲微頓,有些不知如何稱呼才好,悄眼打量魔頭一瞬,繼續正色道:

“這位先生,與孤命脈相系,生死攸關,你二人須盡心伺候,先生一應所需,禮數皆與孤同,但凡有任何吩咐你等去辦的,侍奉如同待孤,不得稍有違背,若有二心,便是對孤不敬不忠。”

賈平這回,再多的心思也只能揣在肚里,不敢有違,和玳鐘磕頭應諾。

轉過身端正跪好,又朝魔頭恭敬叩禮。

魔頭微微一笑,“這些日子,我便在外替你周旋,你只需安心靜養即可。”

此話一出,便等于是由他假代太子,而真太子,則只能待在這間寢殿的一角靜室中,沒了自由,沒了身份,成為一只輸出jing血、供魔頭休養生息的傀儡。

然而景琛臉上半絲疑惑也無,鄭重點頭,甚至已開始為對方擔憂,“我……,孤現時處境真的不大好,恐怕還要委屈你。”

賈平伏在地上,聽了這話嘴角直抽,太子爺宅心仁厚,這個時候還在替魔頭操心,倒不如多想想自己個兒。

便聽魔頭又開口囑咐:“你這兩日,先把相關事宜撰寫一份給我,免得言行有失,被人看出破綻。”

“那是自然,孤待會兒就著手整理。”

景琛一口應承,“還是你想得周全,若是露了馬腳,危及到你,孤也難安。”

“以后還是他隨我左右,以便查漏補缺。”

魔頭先點了賈平,又指指那個小的,語氣體貼:“他跟在靜室照料,你可覺有甚不便?”

景琛點頭,“孤有玳鐘一人,盡夠使的。”

魔頭嗯了一聲,看向兩個太監的眼神,溫和淡去,顯出幾分凜然威嚴,吩咐道:

“如此,這東宮事宜,仍由你二人經手,稍后放開禁制,其他人也可入這寢殿,今后但有差池,是自你二人處泄漏,太子境況危急,便是你等疏錯所致。

至于孤的安危,……你等大可自行掂量。”

他的語調冰冷淡然,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威儀,最后一句看似輕描淡寫,卻含著強大的自信,威懾之意立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