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虎被當面嘲笑附庸風雅，捏了捏手上的馬鞭，有心一鞭子抽上去，包管叫郭興冒充風流雅士的嘴臉，來個滿堂彩。
不過是個靠歌妓討生活的無賴，偏生搬出齊朝大學士的名頭來壓人，張虎不過城防上一個小小校尉，還真被這話擠兌得沒轍。
不過現官不如現管，城防巡衛要收拾個游俠，辦法多得是。
張虎和顏悅色：“呵呵，郭公子文雅人，怎會在彩鳳軒做伙計，是某唐突了。”
郭興見他識趣，折扇一擺，客氣笑道：
“好說。”
張虎下一刻忽地變臉，“即不是彩鳳軒的人，大晚上胡亂游逛，你當朝廷的宵禁令是擺設嗎？來人，給我把這幾個大膽狂徒拿了，帶回司衙……”
他嘿嘿獰笑兩聲，湊近郭興：“郭公子，某那里也有好茶，管夠。”
其實他這就是仗勢壓人，臨陽城的宵禁，跟擺設實際也沒啥區別，否則丹桂坊怎能徹夜觥籌、歌舞不休？
明面上是那么回事，潛規則這里是不禁宵的。
這些都看巡衛的心情，自然，最多的是情勢需要。
郭興這些日子是有些得意忘形，尤其今夜，都快喝高了，只覺得經年憋屈，一朝揚眉吐氣。
“我們是來彩鳳軒聽曲的，這要是也犯禁令，官爺，那這一坊的人你都得抓嘍……”
不光是郭興，連他身后幾人也跟著嚷嚷起來：
“就是，咱們是來喝酒的，這都不讓？”
“剛才街上好大的動靜，我們這才出來瞧熱鬧……”
一片哄鬧中，太子在后面咳了一聲。
張虎一個激靈，光顧著和這幫無賴扯皮，正經差事都給忘了，想必太子爺早等得不耐煩。
這才木著臉，高聲喝道：
“城防司查禁，閑雜人等不許隨意走動，否則一律帶回衙門，按違反宵禁處置。”
這一聲官腔，游俠們都不敢鬧了，一個個噤若寒蟬。
“叫你們管事速來回話。”
張虎對門前伙計吼了一聲，轉過身，態度變得畢恭畢敬：
“殿下，請。”
一聲殿下，叫得郭興酒都醒了大半，以為是楚辰王來了，這才看清巡衛之后，孤身立著的一個人。
一身不起眼的普通黑衣，連個侍衛都未帶，不是景玉樓，再一細看，剩下一半酒讓他又有點犯迷糊，這是……太子殿下？
太子從兩排巡衛中走上前，路過郭興身邊時，腳步頓住，帶點好奇詢問：
“你們剛才說，瞧什么熱鬧？”
郭興整個人都清醒了，折扇收住握在手里，捏得手心有點出汗，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沖后面的人打手勢。
游俠無人接話，張虎在旁稟道：
“回殿下，今夜西城出了樁滅門案，死者是火灶幫頭目何勇的家眷。”
“哦……”
太子應了一聲，看看郭興，“你是游坊俠的人，姓甚名誰？”
小圓兒旁若無人接話，“長得人貌狗樣，這就是……”
“不才……郭興。”
“郭興……，丹桂坊中，游坊俠推你為首，可有此事？”
太子說話慢條斯理，意態平和，郭興卻覺寒意浸浸，下意識看了眼身邊眾人，點點頭。
太子繼續道：“近日火灶幫與游坊俠火拼不斷，今夜火灶幫骨干家門被滅，游俠在此大肆歡慶，……孤看你等有涉案之嫌。”
他轉過頭，和和氣氣吩咐拿人：“張虎，將這幾人，替孤送到大理寺去。”
“冤枉啊……”
一眾人頓時大聲喊冤，“太子殿下，您抓人也得講證據啊，咱們就出來喝頓酒，怎么就成殺人犯了？”
小圓兒也奇道：“你覺得郭興是買主？若說貨是柳希元的，倒真有可能……”
太子這會兒沒空回她，語氣卻仍是不急不徐：
“雖無殺人證據，卻有作案動機，因此孤說你等涉嫌，并非定罪，不妨到天牢住上幾日，待衙役審過便知。”
“這……，太子殿下是想屈打成招？我等誓死不從！”
游俠們義憤填膺，一個個像遭惡霸當街凌辱的小姑娘，紛紛表示寧死不屈。
太子慢吞吞的調子始終未變，還好脾氣地為眾人解惑：
“歷朝歷代定下刑獄之法，絕非羅織清白之人罪名，只為懲治奸惡之徒，是非曲直，孤自會秉公審理，諸君若行得正，何懼之有？”
小圓兒撫掌大笑，魔頭光會說好聽的，不就是嚴刑逼供嘛！
他竟毫不掩飾，就這么當眾說出，在場一眾游俠盡皆不寒而栗。
這一個來月，太子出仕在黎都傳得沸沸揚揚，這么看來，過去以溫和守禮著稱的太子，竟是要當酷吏的節奏！
郭興已然變色，不能淡定了。
太子話里有話，不管是歪打正著，還是真查到點什么，他這要是一進去，恐怕就再出不來了。
這時彩鳳軒管事闌姑忙忙趕來，賠笑道：
“太子殿下，各位官爺，這人……這位郭公子，是柳大人的學生，是大人叮囑，讓他在彩鳳軒暫住，的確是咱們樓里的人。”
得她這句圓場，郭興懸著的一顆心總算落回肚子里，此時再不得造次，躬著身，頭都不敢抬。
“柳大學士的門生？”
太子面帶詫異，將這兩人各看一眼，好像不大相信的樣子。
近日聽聞柳希元出任南疆巡撫使，不日就要到黎國，替齊皇巡行南疆，安撫軍民，可行使的權力，幾乎與南黎王權并駕齊驅。
南黎這樣的附屬國，在齊皇看來不起眼，然而多了這么個人，皇帝和謝安都難免如坐針砧。
彩鳳軒有了這靠山在眼前，也就更加難以撼動。
也就難怪郭興和闌姑，此刻敢動不動就把柳大人的名頭搬出來壓人。
“即是柳大人安排他住在此處，暫且不去大理寺也可。”
太子從善如流點頭，郭興心下剛起一絲洋洋自得，朝闌姑瞥去感激一目，聽這位接著又道：
“雖說有彩鳳軒做保，不過郭公子近些日子最好不要隨意離城。
此案大理寺還需你來出證，到時你若不在，可就……”
他話未說完，闌姑臉色一白，這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彩鳳軒要給郭興做保，也被牽扯進這件滅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