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進了彩鳳軒,問跟在后面的闌姑:“離軒主可在?請出來一見。”
闌姑一滯,“這……,夜深,姑娘已睡下了。”
“就寢了?還是出門,不在里面?”
太子語氣冰冷,顯得不近人情,闌姑心下一凜,忙笑道:
“這大半夜的,怎會出門,自然是安歇了,我家姑娘身子不……”
太子打斷她,客客氣氣道:
“在就好,不忙,孤在這兒候著便是。”
他一國太子,半夜三更堵人家歌舞樓,非見人不可。
柳大人再是個鎮宅之寶,闌姑這會兒也變不來大活人,實在無可推托,咬咬牙擠出個笑臉:
“那就有勞太子殿下,多候上些時……”
話未說完,靈犀閣里有人緩步而出。
離情由侍女扶著,顯得嬌弱不勝,含羞帶笑看著太子:
“殿下深夜來訪,奴起身相迎來遲,還望莫怪。”
她揮開身邊侍女,淺提裙擺走上前來,太子視線落在她身上,肆無忌憚巡逡。
離情雙手抱著肩頭,臉都羞紅了,嬌聲軟語:
“聽聞殿下駕到,奴急著趕來,衣衫不整,您別這樣看奴……”
她身上罩了件薄若無物的輕紗,里面窄小露肩的短衣一覽無余。
光潔圓潤的雙肩,白得欺霜賽雪,還要羞澀地半擰過身子,整個左肩完全暴露在太子面前。
哪有半點傷痕?
這下連小圓兒也詫異了,這么說,之前那黑衣人,真不是離情。
這么衣衫不整,頭發也未梳,只在身后束住,倒是臉上……
小圓兒不禁飄得近些,睡覺都不卸妝么?覺得她臉好像比平日還白嫩些,想細看是不是敷了粉。
“別靠近……”
梟提醒一句,不論離情是否今夜之人,若按一直以來的猜測,必定是有修為的,且手段詭異,未必看不見她的靈身。
闌姑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氣,小聲說了郭興的事,離情揮手讓她退下,神情且嗔且怨:
“奴聽見殿下駕到,喜得連妝容都未整好就趕來了,卻原來……殿下是來拿人的呀。”
說著伸手來拉他,“夜涼如水,奴怕冷,殿下跟奴進去好不好?”
不知是不是上回來的時候,景玉樓也在,離情顯得倒還矜持,好一番賣弄演技,也都是沖著禁辰王去。
今夜獨自前來,連個太監侍衛都未帶,想必這花魁是覺得太子心里有想法,親近得十分大膽。
太子臉上沒什么表情,卻也絲毫沒有推拒。
小圓兒想起魔頭的“色鬼”屬性,莫非是要假公濟私,眼珠子一轉,起了壞心,私下叫修辛:
“小八,上。”
修辛有了上次的經驗,一點都不怯場,蹦到離情腳邊,抬著爪子去扒人家裙角。
“啊……,哪里來的野貓……”
離情驚呼一聲,也不知是真怕還是假裝柔弱,順勢就棲進太子懷里。
小圓兒呆愣當場,兩腳離地的修八也茫然失措。
這戲jing也太能演了吧,明明上次一副喜愛小動物的作派,戲路變得都走樣了好不。
太子伸手環住離情白皙的肩頭,一雙桃花眼垂下來,極具脈脈溫情,“原來姑娘怕貓。”
一股幽幽蘭香悄然彌散,仿佛帶著令人迷醉的魔力。
離情的聲音柔得能掐出水來,“奴實在怯弱,求殿下憐惜……”
她抬起一雙剪水秋瞳,略顯深邃的眼窩,令目光格外幽深,渾似一汪深潭,引得人沉淪其間。
太子冰冷的眼神斂在長睫下,對這樣的媚惑,心神不為所動。
小圓兒卻已是雙眼迷離,不由自主地飄過來,挨在六爺的手臂上,愣怔瞧著離情出神。
腳下的小八更不爭氣,一個勁聳鼻子,變形術都快撐不住了,黑亮的大鼻頭突兀地露在貓臉上。
空氣被這股幽香籠罩,四周的花草皆在瑟瑟輕顫。
“殿下……”
離情軟語呢喃,剛開口,太子環在香肩上的手,猛地橫切在她頸后,懷里的女人身子一軟,被他放倒在地。
小圓兒清醒過來的時候,已被梟拎出彩鳳軒的大門,沒看見他毫不憐香惜玉的舉動,心下卻已恍然大悟。
“丹桂坊當年三大花魁當家,居首位的可不是離情和蘇緩緩,你猜是誰?”
她剛回過jing神就急著賣弄,這等風流韻事,六爺從書上也無從得知。
他神情專注,在看指尖捏著的一枚細小冰珠,里面飄著些像花粉一樣的顆粒。
招了下手,從修辛的乾坤囊里飛出個玉瓶,輕輕送入其中,將瓶子拋給小圓兒。
“剛才的香氣就是這個?”
小圓兒回想了一下,“那會兒我覺著她好生親近,說什么都愿意聽……”
修辛總算把他的大鼻頭揉回去了,一副很有經驗的樣子,“我知道,這是媚術,我們狐族好多人都有這天賦,難道她也是狐妖?”
“媚術也不見得只有狐貍jing才會……”
小圓兒反駁他,嘖嘖嘆氣:“你這只狐貍,竟會被人家的媚術迷倒,真丟臉!”
好像她自己剛才沒被迷得暈頭轉向似的。
“是惑香,以香迷神,并非媚術。”
梟指指她手里的瓶子,“你讓顏若依看看是什么制成。”
小圓兒這才接著剛才拋的梗,說:
“當年首屆鑒花宴的花魁,頗有幾分傳奇,據說無人見過她真正的長相,一手妝容技藝,堪稱丹青妙筆。她給自己上妝,想模仿誰,都能惟妙惟肖,眾人給她起了個雅號,叫‘千面’。”
“這不就是易容術?”
修辛接話道:“我覺著,女子上了妝,臉上畫得五顏六色的,看上去都長一個模樣。”
“誒,這正是她的絕妙之處。”
小圓兒一拍手,“你想啊,那離情啊、蘇緩緩啊這些美人,可不是你想見就能見的,但只要見了千面,就足矣!
再說,她的真容從無人見過,還有人說她其實貌似無鹽,是個丑八怪,這就更讓人心癢難耐,變著法兒想一窺廬山真面目……”
“因此……”
太子緩緩道:“剛才咱們見的人,不是離情。”
只剛才對貓兒的異常反應,就已漏出馬腳了。
小圓兒道:“千面成名最早,蘇緩緩還是個小丫頭的時候,她就已是天香樓的頭牌了。
后來和離情、蘇緩緩,三人義結金蘭,這些年幾乎再未聽聞她的名頭。
巧了,她當初在天香樓所用藝名,就叫花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