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佛門重地,肅殺氣不要太重,你腿腳不便,容易有禍。
這話是從一個女子嘴里說出來的?還說的好像在談論今天天氣不太好一樣平靜。
男子站住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可銅錢感覺到了一陣肅殺的陰冷。他知道,主子動了殺意了。他回過頭,盯著杜妍,這個女子知道了什么?
“半夏,雨天僧人送飯總是遲點的,你也不要太著急了。”
好像不知道自己剛才那句話就快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的杜妍突然轉頭勸慰已經傻在一邊的半夏。
男子身上的冷意瞬間全無,他唇角勾起了一抹耐人尋味的笑,然后大踏步走進了雨中,銅錢顧不得再研究杜妍,小跑著追了出去。
等到兩人徹底沒了蹤影,半夏才回過神來,她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咕噥了一句這春天怎么還這么冷,上前把門關了。
聽到關門聲,杜妍才松了一口氣坐了下來。她的手還緊緊攥著自己身側的衣裙。
“娘子,什么肅殺氣什么意思啊?”半夏后知后覺的問道:“剛才那郎君怎么了么?婢子看他腿腳好好的,并沒有什么不便啊。”
“主子,那周家娘子覺察到了什么?”
銅錢一改往日嬉笑的模樣,一本正經道:“要不要……”他做了個了結的動作。
男子品了一口茶,思索片刻后放下:“不用,她只是小氣而已。”
小氣?小氣什么?銅錢完全摸不著頭腦。
嘴里喝著寺廟粗糙的茶葉,男子嘴角卻抑制不住的上揚。
說著不生氣,無妨,但還是把銅錢說她的壞話聽進了耳朵里吧。要不然也不會在自己出門的時候說這么一句。
無非也就是想嚇嚇他,至于怎么知道他腿上有傷,這事倒還有些古怪。至于和丫鬟說僧人送飯晚也就是想表明,如果他滅口,僧人自然會發現。
真是小孩子想的天真,要是他真的想封她的口。會留下痕跡么?
不過,還真是個有趣的人,為了賭口氣竟然說出這種話。
銅錢看著自家主子那笑容,心里毛乎乎的。主子好像,很高興?
聽完杜妍的敘述,半夏才知道,合著自己剛才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娘子,那主仆既然這么危險。咱們還是走吧。”
杜妍扶了下額頭。走,能走到哪里去。況且剛才自己也就是出于好心提醒一句罷了,沒想到觸到了男子的秘密。
男子在靠近她的時候,她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加上他走路的時候,聲音有輕微的輕重區別,所以她斷定,這人身上受了傷。
不過從腳步聲和血腥氣的濃厚來看,他身上的血腥氣應該不是他自己流的血。
“這個人,不是一般的商戶。”杜妍的手在繡棚上劃動著:“你今夜關好門窗。”
半夏似懂非懂的點頭。
當夜。
一道黑影躍上了黃桷寺的屋檐。他四下張望了一會。然后腳步匆匆的朝著一處屋子急奔起來。
“喀拉。”
一聲脆響。
睡眠極淺的杜妍睜開眼,眼前還是一片黑暗。可是她懸著的心放不下了。
“半夏,半夏。”
睡的正香的半夏被喚醒,迷迷糊糊應聲。
“你去守在門口,不要開燈,手里拿個東西防身。”
這一句話,把半夏的瞌睡全部嚇醒了,她一咕嚕從床上爬了起來。隨手就抄起一個小凳,小心翼翼的走到門口,一動也不敢動的附耳傾聽。
只是她手心已經密密的全是汗水。
叩叩叩。
她咽了口口水。看向已經起身的杜妍,她得保護娘子。
因為黑夜,所以她沒有看到杜妍不解的皺起眉頭。
叩叩叩。
又是三聲。
她握緊了手中的小凳。
門外的人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煩,叩叩叩。這次用的力氣比之前大了許多。
要是再不開門,他是不是會破門而入了?半夏往后站了站,準備等那人闖進來,狠狠砸過去。
“開門吧,不是今天那人。”
杜妍慢慢走到門口,手里捏著一根繡花針。
半夏愣住了。不是那人,那會是誰?
叩叩叩叩叩。
敲門聲急促。
要相信娘子。半夏伸出一只手,顫顫巍巍的打開門栓,接著馬上退了回來,雙手高舉凳子。
就算不是今天那主仆,這半夜敲門,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叩——
撲通——
沒有料到屋里人突然開了門,來人一下就撲了進來,倒在地上。
“嘿——”半夏大喝一聲,凳子想也不想就朝黑影砸過去。
“哎呦,哎呦。”被砸到的黑影馬上痛呼,不過這聲音似乎有點耳熟?半夏驚恐的湊近,一張熟悉又有點陌生的臉呈現在眼前。
說熟悉是因為這人她認識,說陌生是因為這張曾經白凈的臉上遍布青痕,明顯是被人狠狠揍過。
“劉郎君?!”半夏失口喊道:“怎么是你?”
躺在地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前些日子被趕出周家的劉季元。
“快扶我起來。”劉季元推開身上的凳子,哼哼唧唧的。
扶起劉季元,又點了蠟燭,半夏才看清這許久未見的劉秀才。
不是原先華麗錦服趾氣高揚的樣子,此刻的劉季元簡直如同那街邊的乞丐差不多。
一身不知道從哪來的不合身的破破爛爛臟兮兮的衣服,一雙連大腳趾都露在外面看不清顏色的布鞋,臉上青腫一片不算,嘴角還裂開了,怎一個慘字了得。
劉季元先是坐在桌旁大灌了幾口冷茶,才看向坐在那里的杜妍。
些許日子不見,怎么感覺自己這個遠房表妹出落的更漂亮了。
半夏戒備的盯著他,這大半夜的劉季元怎么會來這里。
覺察到半夏不善的目光,劉季元尷尬的笑笑,還不等他說話,就聽到外面一陣吵鬧。
“給我搜,我就不信那小子能飛了!”
一聽到這個聲音,劉季元哆嗦了一下,接著就撲著跪倒了杜妍跟前,用他那黑黢黢的手拉住杜妍的裙擺。
“妍表妹,救救我啊!我還要讀書,我還要考狀元,不能被剁了手啊!”
說完他就不管不顧的砰砰磕起了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