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計中計,碰撞
關芷忽略了一件事。
在凡納爾里,能讓地下議會重視的寶貝不多,但她知道的,并且了解地下議會對其重視程度之高的,恰好就有一個——
那就是,她自己。
關芷思維縝密,思考角度極少有死角,這樣的反應速度已經不算慢,一念落下,當即瞬移回去。不過她留了個心眼,瞬移的落點是西澤爾的房間,然后輕輕扭動兩個房間之間的門把。
房門開啟,顯出另一個房間中的場景。
近在咫尺,關芷沒有感知到充斥整個房間、卻不泄分毫的精神力,但倒在門邊的幾個巡衛,以及離門更遠一些仿若沉睡的卡德羅多長老,還有另外兩個一高一瘦的老頭兒,已經明示了看似平靜的房間中,暗藏殺機。
關芷心道僥幸,她的房間已經被西澤爾變為夢魘的領域,一踏入便會中招。
卡德羅多會來她的房間,必然是因為西澤爾做了假象,以關芷為誘餌,令卡德羅多他們心有成見,心情焦急之下,成為了夢魘乘隙而入的心理破綻。
否則即便以西澤爾之能,哪怕已經將夢魘的范圍,限制在房間里極有限的空間內,但要同時控制住地下議會的三個長老會成員,還有實力不差的六個巡衛,恐怕亦力有不逮。
關芷發現自己還少算了兩個,一個是本也應該入甕的自己,另一個……
壁爐后轉出一人,他出來的位置,正好是關芷這個方向的視覺死角,看不到角落里是否有人,但關芷的直覺已經告訴她那里的人是誰。
梵卓親王閣下步履輕松優雅,在厚厚的天鵝絨地毯上落足無聲,仿若走在自己的領地上。
手持一支已經空管的注射器,西澤爾走到茶幾邊,幾上擺著一個早已打開的匣子,空注射器被按入唯一的缺口,旁邊的的十三支手指粗細的針管中,只有四支還滿盛淡紫色的溶液,光滑的管壁折射著微光。
放好注射器后,西澤爾解開袖扣,將袖扣挽到半臂,拿起旁邊早已擺好的一塊冰鎮過的白毛巾擦手,曼斯條理,一根一根手指擦過去,神情專注仔細,好像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事能引開他的注意力一般。
擦完手,西澤爾將毛巾放下,打開另一個匣子,拿出一對新的白手套戴上,拉下袖口,重新將袖扣扣緊,才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頭側身,露出他側面優雅不失力度感的線條,對門那邊的關芷勾唇露出一個笑容。
“可惜。”
關芷沒問西澤爾可惜什么,目光落在那個裝針管的黑色匣子上。
“那是什么?”
“一些特殊助眠的藥物,”西澤爾微微而笑,對著關芷審視的眼神,他聳聳肩,“他們的體質太過強悍,假如換成你,我使用的劑量會小得多。”
他并不掩飾自己計劃里對關芷的企圖。
留下那么多線索,之前又是刻意引走關芷,關芷最后能想到他就在她的房間里,這本就在西澤爾的設計里——
事實上到了這一步,才成了一個周密完整的陷阱:
調虎離山,西澤爾讓關芷以為,他要以房間為載體,假象為誘餌,將地下議會的人誘入陷阱,但實際上,無論是調虎離山,還是騙地下議會的人入甕,真正的目標都只有一個——
就是關芷本人。
——有什么能比關芷被掌握在他手里,更讓地下議會等人忌憚的呢?
以前的精神力就是勢均力敵,到現在,以關芷目前的精神力,西澤爾能用夢魘控制她的可能非常小,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關芷的心智之強——莫說她此時狀態完好,就是在心靈罅隙最大的時候,亦不可小覷。
但西澤爾更清楚,與關芷強大異能相反的,是她羸弱的身體素質——在有心設計下,只要能讓她失神哪怕一秒,“神之夢”能幫他完成后續的目的。
就像他對卡德羅多長老和卡蘭迪他們所做的一樣——事實證明西澤爾計劃的成功,夢魘沒能控制住他們,但“神之夢”成功令他們倒在了地上,甚至沒有來得及發出示警。
而小公主本該是其中的一員,而且是西澤爾計劃里,最重要的一員。
這是一個陷中陷。
關芷確實上當了,但縝密的心思,還是令她謹慎地選擇了在西澤爾的房間落地,與西澤爾所設計的差之毫厘,結果卻謬以千里。
關芷輕松地站在門口處,恰在西澤爾全力發動的夢魘領域之外,精神力已分布在了身周方圓之地,只要西澤爾有任何異動,她立即能瞬移離開這里。
——不是她必須避西澤爾的鋒銳,事實上空間異能的霸道,就在于無視防御,正面對敵,根本沒有任何人能夠抵御,動念之下立判生死,恐怕是這世上最快的異能了。
西澤爾剛才的動作,看似緩慢悠閑,雖然沒對她投去任何目光,但恐怕心神全投注在關芷身上——在那一刻,對西澤爾來說,關芷的目光,可能比死光還要可怕些。
但關芷沒有要動手的跡象,不是不敢,而是她不想——
驟然獲得大能力,心態失衡只在一念之間,往往發生在不知不覺間,即便以關芷心智之堅韌,回顧異能恢復后的經歷,也驚覺自己曾不止一次對約瑟夫起了殺心。
原因,只是因為約瑟夫的屏蔽異能,對她的感知有很大的克制效力,潛在威脅極大。
那一刻的殺機無比真實,關芷回想起來,知道假如那時約瑟夫有進一步的舉動,她真的會動手殺人,毫不猶豫——以關芷過去的生活,何嘗有過這種動輒起殺心,并且還要付諸現實的經歷?
更遑論那種對抗世界,人類與我同葬的毀滅之心了——恐怕異能恢復前那段時間,她在現實壓力下產生的棄世自厭的心理,也與之有關。
無非是異能覺醒前后,普通人驟然掌握了掌控他人生命的大能力,心理上衍生出的心魔而已。
掌握了大能而不知自控,最終必然引火自殘——
莫說在關芷還沒長成時,研究所就開始對她設下各種限制,關芷自己也很清楚,除非她能極端地走上殺戮一途,否則還是從微時起,就鍛煉自己的自控能力的好。
關芷不清楚,自己在殺戮方面的心態是否薄弱,但放任心態失衡的后果,她已經初初嘗到,所以此時在心中下定決議:在沒有必要的情況下,她絕不放任自己的殺心。
強大的能力,需要與之相配的心境來掌控。
能力越高,越是如此。
西澤爾沒有讀心異能,當然是無法得知關芷心里所想的,但隨著關芷視線游移放松,那種被兇獸冰冷的目光盯上,獸口之前面臨生死的緊繃感,也隨之消失。
然而西澤爾仍不能放松,縈繞在關芷身邊的精神力,靜止不發,卻仍然給他絲絲危機感,讓他一刻不敢放松警惕,哪怕豐富的戰斗經驗,讓他不難從關芷的動作神態細節里看出,她并未對他起殺機。
“你不動手?”
“你在提醒我,應該殺了你嗎?”關芷微微一笑,踏前一步,僅僅一步,便走進了夢魘的領域。
這時,就很明顯看出雙方的精神力差距了。
西澤爾催眠性質的精神力,在同級別下對上另一種性質的精神力,在入侵方面有絕對優勢。但此時,即便他全力發動夢魘,在房間里形成了異能領域,也無法讓關芷有片刻的失神。
這固然是因為關芷已經有了心理防備,同時也是因為,兩人的精神力已經不在一個等級上。
每個人都有自己獨有的精神力頻率,一般情況下彼此并不排斥,因為它們運行在各自頻率上,就像兩條平行軌道上的列車,實際上并不相交。
而異能,則是使兩軌相交的那段導軌。
兩列車頭相撞,但看哪一邊的力量更強——假如雙方都沒有攻擊意向,那倒可以相安無事。
不過關芷沒有那么易與,即便不殺西澤爾,也要給他一個教訓——
仿佛一顆石頭打破鏡面,一道無聲的裂紋蔓延開去,以石頭為中心,關芷的精神力強勢地循著裂紋延伸布列,將西澤爾全力發動的夢魘領域擊成湮粉。
有若一根長而尖的釘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鍥進眉心,西澤爾喉嚨里低悶一哼,高大的身形踉蹌了一下,還是禁不住以手后扶幾面,目光渙散,傾身欲倒。
幾面上的花瓶匣子,噼里啪啦的掉下來,倒在房間各處昏睡的幾人,卻完全不聞不動。
關芷的臉色也微微白了一下,腦中嗡嗡響了一下,令她有片刻失神,可惜西澤爾此時無暇反應,錯失了百般設計都未能獲得的好機會。
這也是因為關芷戰斗經驗不足,立意要給西澤爾一個教訓,托大選擇了最險惡的精神力直接對拼,雖然她精神力上的優勢,令她毋庸置疑地勝出,但精神力暴力碰撞后的暈眩滋味,也令她并不好受。
當然,在對拼中輸掉的西澤爾,感覺則更為不妙,關芷的優勢精神力的暴力碰撞,直接撼動了他精神力的根基——精神海里的核心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