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照在街道上,車馬行人緩緩,炊煙在各家屋頂裊裊升起,雞鳴狗吠,夾雜著大人喚孩子起床的聲音,令這個清晨生機勃勃。
走出王府,陳雄回身看著唐青,“唐兄以為,小弟當下的困境當如何解脫?”
“打鐵還得自身硬。”唐青拍拍他的肩膀。
這具身體還是少年,最是貪睡,昨夜和陳雄聊了許久,只睡了一個多時辰,想到這里唐青忍不住用力一拍。
他這陣子聞雞起舞,力量漸增,陳雄忍不住齜牙,不知唐兄為何有些惱火。
“打鐵還得自身硬?”
回到府中,有侍女在等陳雄,“夫人說了,讓大公子好生當差,若是誤了貴人的事兒,仔細伯爺的家法。”
每次繼母楊氏在陳彥那里告狀后,陳雄都會挨收拾。小時候是呵斥,大了陳彥會動手。
至于什么克扣月錢,楊氏從不做這等會被人詬病的事兒。
嚴父慈母……想到楊氏在外面這般自我評價,陳雄不禁笑了,抬頭,第一次用不屑的語氣說:“告訴母親,我,好得很。”
你不是希望我倒霉嗎?
我特么就活個人樣子出來,讓你看看。
楊氏得知后,呵呵一笑,她年方三十多,正是最有女人味的時候,只是一笑,連侍女都低頭不敢看,臉都紅了。
作為續弦,楊氏能讓陳彥變成耙耳朵,靠的可不只是手段。
世間男女,皆是顏狗。
楊氏看了一眼指甲上的豆蔻,淡淡的道:“那我,倒要看看這位大公子能做出什么大事來。”
……
“大哥!”
剛睡了半個時辰的唐青被唐幺幺拉了起來。
“大哥,我要騎馬!”
“找你三哥去!”唐青把被子蓋在頭上。
“大哥,三哥受傷了。”
“哪?”
“腳。”唐幺幺拉著大哥的手,說:“三哥練武,刀子落在腳背上,大哥你去看,腫的像是……像是大哥上次做的豬腳。”
豬蹄?
唐青樂了,被吵醒后再無睡意,于是便起身。
“大哥快些。”
唐青起床,令人去韓氏那里傳話,自己帶著妹妹出門了。
韓氏正在看賬本,作為伯府嫡長子的正頭娘子,整個府中按理都該她管著。不過二老爺那里獨立,唐繼祖那里她不敢伸手,唐青那里不買賬。
“知道了。”
有仆婦裝作忠心耿耿的模樣進言,“娘子,要小心吶!”
青霞嗤笑道:“大公子能坑三公子,能針對娘子,卻不可能害了小娘子。”
仆婦嘟囔道:“畢竟不同母呢!”
韓氏抬頭,有些不耐煩,“我見過許多家兄妹,同父同母的兄長都沒那小子對幺幺如此關切。”
擺擺手,仆婦漲紅著臉告退,出去后有人取笑她,“小娘子對大公子無害,他害她作甚?”
唐青不知道原身對唐幺幺的態度為何這般親切,但有這么一個妹妹,確實是令人頭痛,且歡樂。
兄妹二人在街上四處溜達,這里買點吃的,那里買個玩器……
唐幺幺剛開始興高采烈,近午時就累了,“大哥,我困。”
小屁孩事兒就是多……唐青捂額,看看左右,蹲下來。
唐幺幺楞了一下,無師自通的趴在大哥背上。
唐青反手兜著她的腿,輕松站起來。
“大哥,你累不累?”唐幺幺問。
“不累。”
“大哥,你吃。”唐幺幺從荷包里摸出糖果,摸索著塞進大哥嘴里。
“唔……酸甜口的。”
“好吃嗎?”
“不錯,酸酸甜甜開胃。”
不知過了多久,背上的妹妹沒聲音了。
唐青背著妹妹在街上溜達著,遠遠看到西城兵馬司的衙門時,也看到了石茂和幾個伙伴。
石茂等人騎著馬,居高臨下看著走來的唐青。
這些權貴子弟何曾背過自家弟弟妹妹,覺得唐青這模樣……
一個伙伴取笑道:“仆役跟在后面不用,非得自己背,這和販夫走卒一個模樣。可見是骨子里的賤。”
聲音不大不小,唐青聽的清清楚楚的。
他站定,騰出一只手指著此人,說:“狗東西,可敢再說一次?”
這人笑著看了石茂一眼,石茂挑眉。
羞辱他!
咱們人多,怕個卵。
此人呵呵一笑,“老子說了又怎地?賤人,賤人!”
唐青疾步上前,當年他跟師父練過拳腳,步伐這一塊最有天賦。
“攔住他!”石茂大喜,覺得這是個報復的好機會。
唐青輕松避開了一皮鞭,沖到羞辱自己的男子身側,男子一腳踹去,唐青閃過,伸手拽住男子往下一拉。
男子落馬,剛單膝跪著想起來,迎面就是一腳。
男子慘嚎一聲,仰頭看天,鼻血宛若噴泉般的噴出來。
那張臉都差不多平了。
唐青也不停,直接沖了出去。
他回身,背上的唐幺幺迷迷糊糊的問:“大哥,我不回家。”
“嗯!咱不回家。”唐青笑道。
石茂等人下馬查看同伴的情況,怒而喝罵。
雙方劍拔弩張。
唐青一人,身后跟著兩個仆役和一個丫鬟花花。
而對方三個武勛子弟,外加豪奴十余人。
麻痹!
早知道就帶刀了……唐青目光轉動,準備溜之大吉。
“弄他!”石茂獰笑道。
這是何等難得的機會,就在石茂歡喜時,只聽腳步聲密集傳來,有人大喝,“誰敢在京師鬧事?”
一隊五城兵馬司的人馬來了。
五城兵馬司的職責廣泛,治安,防火防盜,市容市貌。
帶隊的是個副指揮,石茂認識,“常指揮。”
中、東、南、西、北五城,各設兵馬司,指揮一人,副指揮四人。
常彬看著石茂等人,腸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是這些權貴子弟鬧事兒,他哪里會來。
看熱鬧的心思誰都有,這不,邊上瞬間就圍攏了百余人,常彬騎虎難下,便干咳一聲,“京師要地,不許打鬧,各自散了。”
一個旁觀的婦人嘀咕,“那人臉都被打平了,這還是打鬧?”
五城兵馬司的地位一言難盡,受巡城御史監督。
京師權貴眾多,負責維系治安和消防、市容市貌的兵馬司不小心就會得罪人。
但你要說地位低也有些不妥,比如說皇子或是郡王的老丈人若是沒官職,就可以掛職兵馬司指揮,或是副指揮,當然,這等貴人不可能來任職。
唐青頷首準備走。
“慢!”
唐青回身,看著石茂,“還有事兒?”
石茂死死的盯著他,“剿匪之戰你看似風光無限,可嘉獎何在?”
是啊!
按理唐青立下功勛,該賞賜就賞賜,該給職務就給職務。
“江寧伯府如今無人當差,掛著個伯府的牌匾自娛自樂!”
石茂譏諷道:“就這等家世,你也敢和我爭斗,咱們走著瞧。”
唐青想到了石亨家族最后的結局,呵呵一笑。
“走!”
唐青并未如預料中的惱羞成怒,讓石茂頗為失望。
唐青背著妹妹回去,走沒多遠,就聽到常彬的聲音傳來。
“……這江寧伯府就是個空架子。”
“唐繼祖深居府中,襲爵的大兒子唐賀只會吃喝玩樂。”
是夜,唐青站在院子里良久。
“權!”
“職位!”
整個唐氏無人在官場任職,這是個巨大的危機。
看似沒有把柄給別人,可也失去了自保的能力。
唐繼祖歲大了,此刻去謀職只會讓人取笑羞辱。
唐賀……吃喝玩樂在行,作幾首酸詩在行,做事兒的能力從未彰顯過。
唐觀看似溫和,在府中也是混吃等死。
整個家族看下來,竟然只有我唐青才是天選之子?
唐青抬頭望天,嘆息,“換個劇本吧!”
夜空默然。
唐青沖著夜空比個中指。
但他知曉,此事宜早不宜遲。
第二日他把自己的想法告知了祖父唐繼祖。
“我本想為你等謀職,不過此刻卻晚了。”唐繼祖說:“若此刻你等進了官場,只能從底層做起。石亨為何針對我家不得而知,一旦你等出任,他就能從官場上打擊你等。”
此時出仕就是授人以柄,給石家下手的機會。
“祖父,難道就沒有法子?”
“有。”
“什么法子?”
“讓石家投鼠忌器。”
嘖!
您這話說的太寬泛了吧!
唐青有些無語。
進宮,三十五人再度聚齊。
石茂看著并無異常,可沒有異常就是異常。
唐青知曉自己要趕緊謀求個職務。
操練間隙,王鐘把唐青叫去,一番勉勵。
王鐘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憑何對我這般關愛?
唐青覺得不對。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去郕王府值夜的事兒。
這事兒是誰在背后捅了我一刀?
唐青不動聲色的應酬著,操練結束后,他找來陳雄,一番交代,陳雄便去尋了王鐘身邊的長隨梁興,說是下午請他喝酒。
一個在府中被壓制的權貴子弟也是權貴子弟,陳雄請自己喝酒,梁興暗自得意,當場答應。
下午,陳雄和梁興在酒樓里喝酒,剛酒過三巡,唐青裝作是撞見的模樣進來。
“聽說陳兄在此喝酒,我便來看看,咦!是梁兄。”
梁興一怔,眼中多了些不滿。
瞬息!
唐青止步,脊背發寒。
他敢打賭。
背后陰自己的那人。
便是王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