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永歷二十九年、清康熙十四年,正旦剛過,耿精忠便派遣少卿張文韜為使者來到思明州。隨張文韜而來的還有耿藩贈與明鄭方面的五艘戰船,以此象征性的完成了當初耿精忠邀請朱錦出兵時所言及的“許以全閩沿海戰艦”的承諾。雙方還約定以仙游境內的楓亭為界,以北屬耿藩,以南歸鄭軍,在此基礎上,雙方最終實現了議和。
既然北方之敵已經化干戈為玉帛,那么根據之前的決議,明鄭方面便主要力量投向廣東方向。不過還沒等鄭軍主力出動,就先在廣東方面吃了一個敗仗。因獻潮州而被明鄭方面封為右提督、定虜伯的前潮州總兵劉進忠為了打通與漳、泉方面的聯系主動向進駐饒平的清嗣續順公沈瑞發起進攻,結果卻一敗涂地,被迫龜縮在潮州城內死守。面對死死圍城的清軍,一反尚可喜、二叛耿精忠的劉進忠只能派人浮海向思明求援。
面對不爭氣的新附軍,朱錦不得不立刻派出左虎衛總兵何佑統兵出援。何佑果然不負重托,在百子橋大破沈瑞所部及尚之信派出的援軍,迫使沈瑞投降。沈瑞投降后,朱錦依照明季的慣例,策封其為懷安侯••••••
“大公子,已經超過一旬時日了,還有十二人未曾歸營,其中還有二人是沖鋒官。”孫有勞向查營的鄭克臧報告著。“現而今營中暗地里私議不斷,人心頗有些浮動。”
“吃不得苦中苦,哪為人上人呢,這些小子,日后會后悔的。”鄭克臧感嘆著,當然這點小挫折還打不倒他,只見鄭克爽的臉色陡然一肅,隨即大聲命令著。“來人,擂鼓、聚兵!”
所謂流水不腐戶樞不蠹,鄭克臧本來就有心在節后重新安排童子營中沖鋒官和班長的人事,如今逃兵一事更是給了他一個絕好的借口,所以當一眾童子軍們強打著精神出現在他面前時,他甚至臉上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
“怎么,新年一過,把魂都過沒了嗎?好,真是好極了,小半年的功夫都白費了,余要爾等還何用!”不出所料,鄭克臧上來就是劈頭蓋臉的幾句臭罵,不過很快就話鋒一轉。“想必爾等已經知道了,有十二人至今不曾歸隊,看起來是當了逃兵,如果爾等中有誰也按捺不住的,只要你站出來,余可以讓你回去,有沒有?”
童子們面面相覷,其中有人猶猶豫豫,鄭克臧也不急,就這么等著,好半天之后,一個、兩個,陸陸續續走出了四五個童子。看到這一幕,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鄭克臧,不知道這位大公子是否會因此惱羞成怒。
“都想好了嗎?”鄭克臧的聲音還是一樣的不溫不火,看到他態度尚且和緩,又有兩三個童子從大隊中走了出來,鄭克臧的目光微微一掃,發現這些出列的童子和那些沒歸隊的一樣,寒門子弟一個沒有,真正將門子弟只有三兩個,大都是些富家子。“好,送他們回去!”
這些出列的童子很快被教習帶開了,其中還出現一個插曲,某個童子已經走出去很遠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最終還是跑回了大隊中。對于他的反復,教習們不知道該如何處置,只能祈求于鄭克臧的決斷。
“都想好了?想清楚了,今日不走,日后再想離開那就是真的逃兵,軍紀中七十二斬,可有一條是針對逃兵的。”仿佛是石沉大海一般,鄭克臧的話并沒有引起半點波瀾,對此鄭克臧呵呵一笑,揮揮手。“何教習,帶各班先跑三十圈!”
三十圈跑下來,一眾童子軍們已經歪歪扭扭站了不穩了,但站在臺上的鄭克臧卻不給他們喘息的機會:“余清點過來,全營還有一百三十一人,除卻三名營官中軍親兵外,恰好分為八班,二十四組,如此一來就有一名班長和一名沖鋒官要去職,向來誰都不肯的。”
聽到這,洪輝、林康、麻英、安龍等班長、沖鋒官臉上的表情錯綜復雜,鄭克臧卻不管不顧:“因此余忽然有了個主意,各班投票,若是有半數以上對班長不滿的,該班班長去職,然后各組投票,有半數對組長不滿的,該組沖鋒官去職,所缺班長由留任的沖鋒官中選補,所缺沖鋒官則一如之前自薦公選••••••”
鄭克臧的原意是讓群眾斗群眾,人為的制造矛盾,使得童子營中沒有第二個權威出現,所有童子必須圍繞在自己周圍,為此他還特意搞出來個暗室密投,結果卻讓他失望。十二三四歲的童子們還沒有領悟到什么是勾心斗角、爾虞我詐,因此絕大多數的班長、沖鋒官都得以獲得了信任票,只有個別的沖鋒官或因為欺負同組的童子或平日操訓時表現實在太差而遭到了眾人的摒棄••••••
“劉班長,這次就委屈你先在余身邊充幾日中軍親兵。”看著最后因為自己一道行政命令而失去班長職銜的劉文來,鄭克臧眉頭微鎖,不得已只能好言安撫著哭哭啼啼的同齡人。“等新的童子遞補入營后,余一定讓你當回班長。”
“營官偏心。”劉文來抬起頭,露出哭得一塌糊涂的小臉,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說到。“余又沒有做錯什么,為什么是余不是別人?不要,不要,余就是要現在當班長。”
“渾話!”鄭克臧掏出手巾替個子比自己還略高點的劉文來擦著臉,覺察到鄭克臧如父兄一般的動作,小正太漸漸收住了眼淚,只是鼻翼還一扇一扇的。“是你自己選擇留在童子營的,既然如此,軍令如山倒,可不興討價還價的。”
“可,可••••••”劉文來還有覺得自己委屈,但又說不出一句囫圇的話來。
“別可,可,可啦。”鄭克臧這話既是對劉文來說的,也是對另外兩名由落選沖鋒官充任的中軍親兵說的。“圣人說,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然后動心忍性方能增益其所不能,又有俗話說,玉不琢不成器,爾等今日此番蹉跎,于未來未必不是好事,好好做吧,余希望爾等日后走的更遠••••••”
“這是最新的地球儀,作價白銀二十兩。”在位于北汕尾島上的英國商館里,館長帕里森正向因為雪糖大賣而腰包微鼓的鄭克臧介紹著看起來琳瑯滿目的商品。“這是開普勒式單筒望遠鏡,作價九十兩。這是最新式的燧發短火槍,只要六十兩一把。”
燧發槍?鄭克臧差一點給了自己一個巴掌,沒錯,戴梓,自己怎么會把這個人給忘了,這絕對是一大失策啊。不過現在再派人去揚州已經來不及了,戴梓此刻應該已經到了康親王杰書的麾下,想在軍前策反其人怕是不切實際了,只能看日后有沒有機會從十分忌憚漢人掌握火器的康麻子手里挖角了。
鄭克臧哀哀怨怨著,其實他有些想當然了,現實中的名人并不游戲里NPC,是他想招攬就能招攬來的。要知道,鄭克臧之前即沒財力也沒可用的人手更沒有讓人信服的名聲,即便他當時憶起來這位中國歷史上的火器天才,也絕對不可能將其招攬而來的。
“殿下,”仔細打量著鄭克臧的帕里森似乎覺察出什么,便停下口中的介紹。“這些都是歐洲最新的貨品,絕對物美價廉,不知道殿下看中哪樣東西,在下好命人取來。”
“啊,真是不差。”鄭克臧如夢初醒的支應道。“那就給余拿一個地球儀,千里鏡和遂發火銃也各來兩支,至于玻璃球、圣經、香水以及葡萄酒就算了。”
一共是三百二十兩,一筆不大不小的生意,當然鄭克臧的目的并非只是如此,否則他就不用親自來了。
“館長閣下,余今日所來,除了采買一些貨品之外,還有事相求。”鄭克臧不顧對方臉上的詫異,僅直說道。“第一,余希望貴方提供數名船匠為余制造一艘百料左右的夾板游船。第二,有了船還要有操船水夫,余領有一支童子營,內有百名十幾歲的少年,希望貴方能幫著予以訓練,以便日后能在臺江內海上操船游戲。”
“這?”帕里森有些猶豫,當然不是因為鄭克臧可能出不起價錢,而是掌船的水手好辦,但要說到造船嘛,作為南亞、東南亞的后來者,不列顛東印度公司目前還只在孟加拉的威廉堡、金奈的圣喬治堡和孟買城堡擁有幾處可做修補的船廠,并沒有相應水平和足夠的人手可以提供給鄭克臧這位買主。“不瞞殿下,這似乎有些困難。”
“困難嘛?余怎么不覺得。”鄭克臧不悅的皺了皺眉。“若不是葡萄牙人和滿清方面過于曖昧,其實余可以從澳門尋找船匠的。”帕里森張口欲辯,鄭克臧擺擺手。“若是館長這的不便,那就算了,余想辦法去找西班牙人好了。”
聽到鄭克臧的話,正在和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以及荷蘭人做著全球競爭的英格蘭人自然坐不住了:“不,不,我想殿下誤會我的意思了,其實我想說的是,若是殿下需要最好的船匠,那可能要等待相當長的時間。”
“時間,余最不缺的就是時間。”鄭克臧做恍然狀。“館長請明示,一年?兩年?”
“要為殿下從國內調來最好的船匠至少需要一整年的時間,畢竟歐羅巴實在太遙遠了。”被鄭克臧一逼,帕里森心不甘情不愿的如此保證著。“而且他們的報酬恐怕要從調令下達時就由殿下支付。”
想在錢財方面勒索嗎?鄭克臧輕笑起來:“幾名船匠?每人每年的報酬是多少?”
“不少于五名船匠,”帕里森想了想,說了個數字。“每人每年最少十個畿尼。”說完,帕里森才知道自己口誤,用了對方不清楚的英制貨幣,于是解說著。“也就是七十五兩白銀。”
“也就是說,人還沒到,余就要先支付七百五十兩的訂金嗎?”鄭克臧眉毛一挑,對于對方的獅子大開口表示出相當的驚訝,但他想了想,還是同意了。“不過是小錢,余答應你便是,不過還請館長記得,要是逾期不至,或是所聘船匠技藝低劣,呵呵,別的不說,如今大賣的雪糖、冰糖,英圭黎商人就不用再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