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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命招討大將軍、大都督府大都督、夏王制曰:”
諸葛楓葉站在一條十字長廊的中心偏北側的木質高臺上展開手中的詔書誦讀著,長廊外間疏種植著天葵、椰樹、棕櫚等一些葉面寬大的植物,為暴露在熱帶陽光下的長廊內提供了足夠數量的遮蔭物,而四面透風的長廊中時常掠過一陣陣的海風,遠比密閉的屋子更加涼爽,這也是算得上具有本地特色的避暑方式了。
在諸葛的腳下跪伏著全部大都護府主政以上級別的成員,各房主政、各郡總管、六位內藩土官具在其內,甚至為了充場面,就連西洋艦隊在此的船指揮們也被拉了過來,以至于林林總總,至少有二十余號人馬跪在東西兩側的長廊上。
當然也有人是不跪的,譬如躬身撫肩、一臉謙卑笑容的占城王就好似鶴立雞群一般立在所有跪伏者當中。不過有這樣的特殊待遇并不是因為他貴為王者,而是由于他的宗教信仰讓他只能跪拜唯一真神和先知穆罕默德。
“孤嘗聞大國立世、四夷來朝。”諸葛楓葉繼續誦讀著,事實上鄭克臧的頭銜遠不如他剛剛所說的那么簡單,太師、太傅、監修國史、還有正一品的文散、武散、正一品的文勛、武勛,一長串由職、階、勛、爵組成的結銜念也要念一會,但是鄭克臧卻嫌這樣浪費時間,因此才縮成這較短的一行。“今大明重光已具六載,朝鮮、日本、安南各有朝賀,唯西洋小國未嘗臣從,故詔令金蘭大都護府招攬遠人,使之順服王化,切切。”
這份詔書的開頭明白無誤的寫著“制曰”兩字,按照明代圣旨寫作規矩,“制曰”是代表這份詔書系按鄭克臧的口述擬定,而且內容幾乎沒有大段的藻文修飾,很合乎他武臣的身份,更顯示了一種簡潔的力量,符合所謂的新朝氣象。
諸葛話音落地罷,除了占城王以外的金蘭都督府眾人行三叩首再起身拜倒,然后齊聲頌道:“臣等恭請夏王金安。王上千歲、千歲、千千歲”
之所以是金安、千歲而不是圣安、萬歲是因為鄭克臧尚未篡明,因此感覺怪怪的諸葛楓葉也只能朗聲回應道:“王駕恭安。”
葉永康以下再三叩首然后起身拜倒,口中誦道:“臣等恭謝王恩,千歲、千歲、千千歲”
諸葛楓葉再道:“王恩浩蕩”
眾人最后再三叩首然后起身拜倒:“臣等永服辭訓,千歲、千歲、千千歲”
諸葛身子挺得更加筆直,口中聲音也顯得飄渺起來:“宜誠乃戒”
至此儀式便完成了,不過接過圣旨的葉永康代眾人提出疑問:“諸葛大人,恕我等愚昧,不知道王上這番旨意的真意是什么,還請諸葛大人能予以開釋。”
諸葛看了看臉都快笑僵了的占城王,慢吞吞的說道:“且來一人為占王通譯。”
很快兩名通譯站到了婆索(posot)的身后,其中一人是金蘭大都護府的吏目,另一名則是占城方面的官員,之所以是兩人,也是為了避免翻譯過程中不精確造成了誤會,不過即便有那么一點言不達意,托庇在明鄭保護傘下的占城王也不會、也不敢有其他想法的。
“本官離開武昌前,通政院少卿孫飛孫大人曾與我有過交代。”
孫飛和蔡通都是金蘭大都督府的開創者在金蘭的地位與諸葛楓葉和田超在西渤泥的地位基本類似,不過這兩人的起點要比諸葛和田超高了許多,因此一個是正四品的通政院少卿,另一個則是正四品承天府尹。
“這道詔書乃是王上給予的授權,譬如漢晉之時的持使節、假黃鉞。”
此言一出,除了不了解中國古代官吏體制的占城王以外,其余人的都目瞪口呆。
在中國古代,“節”代表皇帝的身分,凡持有“節”的使臣,就代表皇帝親臨,象征皇帝與國家,可行使皇帝才有的權利,如持節分封諸侯、持節收捕罪犯、持節鎮壓起兵叛亂、持節出使外國及持節簽約議和等等。簡單的說就是某個位面中“全權特命”的意思,可以獨斷行使權力,與泰西各國在殖民地的副王地位相同。
假黃鉞就更厲害了,其具有代表皇帝行使征伐之權的含義。
諸葛很滿意眼前眾人的反應,因此他沉聲言道:“有了這道詔書,金蘭大都護府日后就處理西洋列國的全權,也有整肅都督府內事務的全權。”
前面一句話還沒有怎么的,但后一句方出口,六位內藩土郡官就渾身一顫,顯然他們明白,日后若是不恭順聽命的話,金蘭大都護府就可以直接派兵征討,殺了他們跟殺一只雞一樣,根本不必上報中央知曉。
葉永康倒是沒有注意后一句,卻對前一句充滿興趣:“諸葛大人,本官剛剛仔細聽了王上的旨意,王上要金蘭招攬遠人,又言道使之順服王化,剛剛諸葛大人又道這是假黃鉞,是不是金蘭大都護府日后就可以隨意在西洋各國用兵,征討不從”
征討不從的潛臺詞是開疆辟土,這么一說,就連聽了翻譯后的占城王都注意起來。
“隨意當然不是,”諸葛輕笑起來。“本藩乃是大國,自然不能出師無名。”
這句充滿日式腹議的話,頓時讓葉永康露出了恍然之色。是的,出師有名,什么名,不服王化,不事大國就是名義。如今的中南半島緬甸與暹羅之間兵火連天,南掌(瀾滄王國)內部彼此征戰不休,眼見得也要分裂,至于真臘更是已經從高棉帝國時代的巔峰跌至了谷底。如此美妙的國際格局,明鄭要不從中漁利,簡直是對不起時代的厚賜。
“另外,也不是全部西洋各國。”諸葛楓葉繼續言道。“王上之意暫以呔泥為限,北面事務由金蘭大都護府執掌,南面的半島各國和蘇門答臘列國俱都交與西渤泥都護府執掌,當然現在西渤泥還沒有這個力量,不過金蘭力量也有限,自然一切要用到刀刃上。”諸葛補充道。“此外,本藩與北虜之間還沒有分出最后勝負,國內的用度也頗為緊張,所以調撥的支援是極其有限的,一切只能靠金蘭自己的力量。”
葉永康剛剛點燃的希望之火就這樣被無情的澆滅了,但他還來得及叫苦,諸葛已經含笑指了指占城王和六家內藩:“葉大人,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占王和這幾位都是金蘭的助力,不過,既然要用人家,自然不能忘了天朝撫遠字小的老規矩。”
所謂撫遠字小也就是老大吃肉小弟喝湯,對此占城王尚未表態,幾名內藩土郡官的臉上就起了反應,當然,有人一臉的假笑,顯然是不愿意充當炮火,而有人則兩眼放光,希望從戰爭中撈取利益,這兩者以從領地大小以及距離真臘遠近來劃分,領地大的、離真臘遠的自然不希望卷入戰火,而相反的則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占王和幾位大人,今日傳旨已畢,幾位且先請回。”這個時候葉永康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安排一眾內外藩先行打道回府。“至于旨意中所言之事,大都護府還要斟酌,短非短時內可行,還請幾位代為保密,勿使敵蕃咸知。”
認為葉永康這是讓他們回去商量的幾人立刻告退,倒是占城王婆索(posot)臨走前問了一句:“占城力弱,若是不出兵以糧草代之,翌日功成之后,大明可有賞賜。”
葉永康打著哈哈沒有作答,只是告訴占城王一切等到決定出兵了再說。
等到幾個外人和一些下級官吏以及水師方面的船指揮都離開了,葉永康這才拉住諸葛楓葉:“諸葛大人,其實如今金蘭最大的威脅不是真臘,而是北面的廣南。”
葉永康斟酌了一下說詞,然后幾乎一字一頓的說到:“廣南被金蘭大都護府堵住了南下的通道,因此只能轉而想西發展,原本南掌還能擋住其西進道路,如今其國內亂,已經無法阻止廣南侵入下寮和真臘西北,不知道藩上對此可有什么交代嗎”
“本藩已經策動北河對廣南動手,”諸葛雖然是通政院行人署的,但是從西渤泥都督府起步的,因此在蕃洋衙門的前身通商司還是有根底的,因此對于拓殖局的動向也能比較清楚,再加上蕃洋衙門有什么風吹草動都要通過通政院上報,所以掌握兩條消息來源的他,對葉永康說這番話還是很有底氣的。“不管此戰勝負,廣南短時間內是無力西侵。”
“這就好。”葉永康松了一口氣,他倒不是擔心廣南人的戰力驚人,實在是金蘭的實力有限,征服真臘這樣的國家,萬把人總是需要的,但金蘭攏總才有多少兵馬,還多是不可靠的內外藩兵,他總不見得為了打真臘,讓自己的老巢暴露在廣南人和他們背后的葡萄牙人的威脅之下吧。“這就好啊”
(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