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娘別傳

第一百一十六章 玉燕(十三)

“對,對,請您趕快來,好嗎?不好意思。”聶恬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與電話中陌生的聲音打完了電話。自從和聶榮一塊生活后,她已經有好久沒有這樣客氣地說過話了。

她又回頭,趕到了沙發旁。

魏子青已從沙發上掙扎著坐了起來,見到聶恬為了她忙來忙去的,十分過意不去。

“你快坐著,”魏子青招呼聶恬過來,但又不敢離她太近,“今天你是壽星,再說,我一個大人,哪能讓你這樣操心。”

“可是你都發燒了,”聶恬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子青姐姐,讓你給我過生日是不是勉強你了?”

魏子青一時間竟連這個問題都答不上來,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燒糊涂了。

見魏子青沉默不語,聶恬拿著手機小聲說:“剛剛我給你通訊錄里的朋友打了電話,應該很快就到,我不會照顧病人,所以……”

魏子青有些哭笑不得地說:“只是發熱,大概是熬夜受了涼,你知道你叔叔家的藥放在哪了嗎?我吃點就行了。”

魏子青嘗試著站起來,卻頭重腳輕,差點一跤摔在茶幾上。她急忙坐回去,強裝鎮定地與聶恬開著玩笑:

“要是你叔叔回來發現我要你來照顧了,那他還不得把我攆出去?”

聶恬笑了兩聲,突然想起什么,她抓緊手機,有些不滿地說:“叔叔一道關鍵時候就找不到人,剛剛打了半天電話他都不接,我才拿子青姐姐你的手機找了一個最近聯系最多的人打了電話。”

魏子青雖然病得迷迷糊糊,但對眼前這小人兒說的事倒還感興趣。她揚起脖子問:“那,能告訴姐姐你剛剛打的誰的電話嗎?”

徐昱林放下手機,一回頭就看見肖懿緊盯著他。

“怎么了外婆?”徐昱林有些心中發毛,“您這是什么眼神?”

“大晚上的誰找你出去啊?”肖懿放下手中的彩紙問道,“剛說完讓你剪紙,你就想跑是嗎?”

“沒有,”徐昱林忙搖頭說,“什么呀,我可先說了,這可不是約好的啊,這突然一個電話,我也沒有辦法。”

肖懿一笑,嘴邊的皺紋顫了顫。

“如果是魏子青找你,就去吧。我就不抓你在這剪什么紙了。”肖懿揚了揚手,仿佛不耐煩自家外孫在自己眼前晃蕩。

“外婆你最近,”徐昱林的線條硬朗的顴骨上微微泛紅,“最近怎么老愛開我玩笑。”

“哪里就老了?這才說了幾次,你和魏子青從小到大一直在一塊,我可沒有從你小時候說到大啊,好了,少廢話,快去啊?”肖懿繼續手中的活。

“不去,我在這里和您剪紙。”

肖懿一開始以為徐昱林是說著玩的,但看他拖了把椅子過來坐在自己對面,她好奇地抬頭問:“怎么,你不去?”

“不去。”徐昱林干脆抽了一張彩紙出來,拿過桌旁的另一把剪刀問道,“剪一個橢圓對吧?”

肖懿明白過來,轉而從抽屜里又抽出一張灰色的圖紙輕輕扔到徐昱林面前,說道,“按著上面標著‘玉燕’的那個圖樣剪。”

祖孫倆做了一會兒手工,肖懿才開口說道:“不是魏子青找的你對吧。”

徐昱林微笑著點點頭:“子青她表弟,齊遠思,好像是忙完了學校里的事,找我出去玩。”

“然后你迎頭給人一盆冷水,卻陪我在這剪紙?”肖懿話中夾帶著“呵呵”的笑聲。

“年輕人嘛,就應該多潑潑冷水,省得他得意忘形。”徐昱林故作深沉地說,說完后,祖孫二人均是開懷大笑。

“你還在我面前裝起長輩來了?下次再這樣故作老成,就再讓你給你媽媽扛東西去。”肖懿嚇唬徐昱林。

徐昱林這回可不是裝模作樣,而是發自真心地劇烈搖晃著頭:“別別別,上回抱了那么多雪柳過去,第二天一早起來,胳膊都要斷了。”

“你就懶吧,現在你實驗室又沒有事,多幫些忙吧。”肖懿將剪好的玉燕放在一旁,又抽出一張紙裁出玉燕的兩束飄帶。

“外婆,做這么多玉燕干什么?”徐昱林別扭地剪好燕身,放在一旁。

“你媽媽她們工作室下周不是要辦一個文物展嗎?上回的雪柳,這回的玉燕,都是給參展的人準備的小禮物。”肖懿快速地粘好一只玉燕后,在徐昱林腦袋上比量了一下,徐昱林連忙躲開了。

“外婆,你可別折騰我了。”徐昱林哀求到。

“你要是想去,就給你也系一個。”

“我是男的……”徐昱林無可奈何地說道。

肖懿繼續笑著說:“古時立春,玉燕也會被當作獎賞由天子賞給百官群臣。你帶一個也沒什么,就當是去看那些比你年紀大了不少的文物的獎賞。”

“那可真是多謝外婆。”徐昱林辯不過她,只能搖著頭轉了個身準備拿膠水。

“哎哎!當心!”肖懿連忙招呼道。

徐昱林保持著半扭身的姿勢,用背頂著一個差點滑落的沉重物品。

肖懿快步走到徐昱林身邊,接下了那個沉重的物品,徐昱林這才得著空轉過去看。

“這,這什么呀,那么沉?”徐昱林好奇地湊過去。

“下周你媽媽她們要展出的頭飾展品之一。”

肖懿捧著它走回桌旁,輕輕地將它表面蒙著的一層黑絨布揭下來。

徐昱林夸張地瞪了瞪眼睛。

“這也太華麗了吧,”徐昱林忘記了膠水的事情,他湊上前仔仔細細地端詳著面前的飾物。

這飾物乍一看是一把體型龐大的梳子,細齒修長且打磨地相當順滑。梳把用銀線鋪織,針腳細密。期間串有石榴籽一般的紅玉珠穗兒。棕色的瑪瑙嵌在梳子柄端。

“這得是什么人用的梳子啊……”徐昱林發自內心地感慨道,他又想起剛剛他差點把這個梳子給打了,不禁哆嗦了一下。

肖懿將梳子捧起來,然后平放著在徐昱林頭上比量了一下。

“不是,外婆,怎么最近我變成您模特了?”徐昱林納悶地問。

“你也看出來它名貴了吧。這不是用來梳頭發用的,是用來戴的。”

“戴的?”徐昱林想了一會兒,小心地問,“是不是跟云頭篦是差不多的?”

“喲,你還知道云頭篦呢!”肖懿驚喜地看著自家外孫。

“那啥,不是,”徐昱林有點不好意思,“上回子青接簪娘的單子接到過云頭篦,她過來跟我說過。您忘了?您當時還在旁邊呢。”

肖懿搖頭:“這我倒記不清了,不過你沒說錯,它和云頭篦一樣,都是插在發冠里用作裝飾的,這個大家伙是宋朝時比較常見,如果趕上了需要盛裝出席的事情,宋時婦女們就梳起高冠,再佩戴它。”

徐昱林驚訝地說:“這么沉還得戴?那,它叫什么?”

肖懿重新用黑絨布將它蒙好,放歸原位,然后拍了拍徐昱林的肩膀說:“其實展覽那天你就能看到,但是介于你之后還得把它送到你媽媽那,還是告訴你名字吧。”

徐昱林苦著一張臉想到,怎么又是我送。

“在當時,人們叫它大梳裹。”肖懿坐回去繼續剪起了玉燕。

徐昱林疑惑地想:“大叔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