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圍獵,對,在木蘭圍場。你肯定聽說過熱河行宮吧。行了,之后有機會帶你去。你要等軍府搬過來了自己申請去京?隨便你,還省得我再跑一趟。
陣仗當然大,天子御駕,旌旗車馬。別纏我,你要是有本事,自然可以走在那陣仗之中。不過遮天蔽日是夸張了些。天還是更遼闊的。
是啊,所以說丟臉嘛。明明是那樣重要的活動,卻出來一個糊涂福晉,和人玩也就罷了,還挑天子腳下玩,重罰?這不是必然得重罰嘛。
你是不是聽入神了?醒醒?宮廷的老太監才會這樣說話,才會這樣跟你講故事,你是喀布爾人,可不能聽這種腔調聽入神啊。沒有嗎,那感情好。
那福晉是阿吾骶的養母之一,阿吾骶?我說話時你小子估計只想著那個遠得望不到的京城呢吧?阿吾骶是我的妹妹,目前在宮里帶發修行。福晉的封號?苑...
但她就跪在那里,在我過去的時候仍舊想要挺直身板。她不怕別人看,雖然臉色很差。你說我為什么要去,我那時是眾多貝子中的一位,又是福晉養女的親哥哥,還住在圍獵隊伍的最邊緣,不過誰知道呢,我就是得去做公正。你不是才跟我講過,朝廷有朝廷的用意嘛。
她跪在那,努力使自己看著不那么楚楚可憐。在出事之前,她是一位受人愛戴的福晉,賢良淑德,我不清楚,反正就那些形容女子好的話。但出事之后在她身邊的竟然只有我,目睹一位子女眾多的福晉孤苦伶仃不是什么愜意的事。你問我的妹妹?她不會來的。她倔強,像我,但她更聰明,這一點誰也不像,是她自己逐漸積淀在身體里的,聰明是好事。
負責審她的恰巧又是我的恩人,可以這么說,或者又叫做我的監管人。他是位貝勒,把我從遙遠的西北接回京城,讓這個送信的老太監教我宮里的事。就這個,寫信的這個。
雖然貝勒在人前氣勢逼人,但真正到了審她的過程中,卻并沒有許多宮人猜測的那樣不留情面。相反,雙方都盡量溫聲細語。貝勒怕問驚著福晉,福晉怕說厭了貝勒。你要是去的話,還指不定認為他二人在禮讓什么呢。我是不愿聽,早早地作完公正,其實也就是口頭幾句,證明福晉沒有妄圖離開過圍獵隊伍,沒有和子女串通,然后就離開了。
但事情壞就壞在他二人太磨蹭,導致又一對意想不到的刺客沖進了營帳。好,我知道你,你坐下,喀布爾人,刺客沒什么稀奇。認不認識,我——
賽德梅達聽到這里,敏銳地捕捉到了五貝子話中的猶豫。他直接叫嚷起來:“爺,你一定是認識他二人了!”結果當然又是挨了五貝子一腳。
認識,認識,也沒什么好藏的。他們是一對兄妹,生在亮噶爾,長在深山,扎根在納林河畔,我沒有在唱歌,他們就是過來報仇的。你要是見了他們倆,肯定會喜歡的。哥哥不剃發不蓄辮子,妹妹瘦的像竹竿,還拿著尖刀亂比劃。后面看守營帳的將士告訴我,行刺時,是妹妹率先跳進大帳,哥哥緊跟著就把帳頂用來固定的麻繩和細梁全部弄斷了,整個營帳坍塌,幾乎所有人都被壓在底下。狠嗎?他做得最狠的事難道不是傾盡僅存的血脈來報那個仇嗎?
妹妹的腿被壓斷了,大概,她倒在廢墟里,還是被抓她的士兵拖出來的。他們告訴我的是,那行刺的女子輕得像一副骨架,被倒塌的營帳一砸,就失去了行動能力。你難過什么?她的哥哥?當然也難過,但他還是宰掉了正在審問福晉的兩位貝勒,還差點把我所熟悉的那位貝勒的喉嚨割開。
是的,后來我一個人也想了不少。只能說可憐的兄妹倆,錯把審福晉的大帳當成了什么更高貴的地方,不加調查硬闖,殺錯了人。費了力氣還沒達成目的。哎,怎么會呢,你小子別誤會,我沒有期盼他們能夠成功的意思。復仇的原因,我不是已經給你講過了嗎?沒講?不,你再好好想想。
你這就嫌累,真是不想用一點腦子。想繼續聽的話也罷,我便繼續講。那行刺的女子被抓住以后,堅持要問出她哥哥的情況。不然便不開口,將士們沒辦法,只好把被禁軍戳滿窟窿的行刺男子尸體拖出來。那時女子才發現她的哥哥像蘆草一般單薄,并且永遠閉緊了那張幾乎不開的嘴。
他們兄妹兩個除了將審問福晉的營帳一頓大鬧,錯殺兩名貝勒,弄塌帳子外無所收獲。妹妹不肯說她二人的動機,最后與哥哥一樣被戳滿窟窿。這是兩位不懂得屈服的人。什么,我沒有在夸他們。不懂得屈服在我這兒是貶義。他們不是明知而故犯,而是真的不清楚該怎樣行刺。兄妹倆摟作一團,分不清是他還是她。
那時整個營帳中的人都恨不得要殺死那兩人。一個是身子一碰就碎了,還有一個是不開一同長大的...等等,我為什么要猜他的動機?你問我怎么和他們認識的?他二人原本躲在我帳子里,后來被我發現。我把阿吾骶的金約給了那女子,那女子最終將金約又還給了我。給金約認識的?不,不是這樣的。
五貝子沒有再繼續講下去。他想起了兩兄妹的遭遇,久違的。
“行了,去睡吧。”五貝子這樣催促賽德梅達。他本來還想將阿吾骶和闞勉比試射箭的事也一并講給賽德梅達聽,但賽德梅達聽到五貝子在催促自己,便沒有留戀,怏怏地松開身上的毯子起身。五貝子見狀也就不再多言。
“故事是好故事,但爺,太難受了...”賽德梅達小聲說。
“你要是去了京城,這樣的事也——”五貝子沒有把話說全。他將賽德梅達遞回來的毯子嫌棄地撇在一邊,等賽德梅達走遠后才掏出京城的來信,獨自坐在看不見星空的喀什噶爾天幕下。
阿吾骶與闞勉爭奪金約已經是大約二十年前的事了。五貝子鋪開信紙,借助不遠處燭炬的光亮又讀了一遍。
阿吾骶將她的頭發全部剪掉,真正入了空門。老太監袁退兒來信的最后這樣說到。五貝子把信紙揉作一團,回身丟進屋里。墻上的金約經過了二十年,身旁仍有不知滿足的人守著它。唯一的不足是它的光輝退散,或許是沒有更多的人爭奪它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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