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后,午門外廣場再一次出現了銅箱。那個奇奇怪怪的箱子被命名為銅匭,這一次的銅鎖被直接鑄造接在銅匭之上,告示中宣稱,這一次的懸賞開鎖,為期一個月。
據說順天府尹賈文泰聽到這個消息后,當場暈倒。后經太醫診治,乃是中暑所致。
承慶帝在南書房召見了他,遞給他一份奏折讓他細看。折子里詳細的闡述了如何維持午門外廣場治安以及秩序的計劃。
賈文泰看了后如同五雷轟頂,兩眼發黑。險些就想辭官不做。
憑良心說,賈文泰也夠倒霉的。說來夏朝歷經四代皇帝,順天府尹這凳子前前后后也有幾十個人坐過了。人人都是按部就班,管好京城一攤子的事就行。天子腳下,基本上沒有太過囂張行事的人。權貴世家的陰私之事,也不會鬧到明面上。順天府尹更重要的是調節好方方面面的厲害關系,盡量做到一團和氣。
按照常理,他可以順順當當的做完任期。朝中百官、世家勛貴,誰不說他賈文泰會做人?可是!在他游刃有余的政治生涯里,突然就出現了一個叫葉明凈。自打她出現,變數就開始了。先是會試舞弊案,讓他吃了點小苦頭。好吧,是他識人不清,錯把雛鷹當麻雀。他也受到了相應的懲罰。不過好在他靈活機變,立刻明白了皇帝心中的正統人選是誰緊緊的抱住了承慶帝的大腿。秋狩事件中,就明智的沒有沾上是非,還順帶在御前表達了一把忠心。日子重新和順起來,肚子也越來越圓。
誰料剛過了兩天好日子,那個愛惹事的太女又來了。午門外廣場是什么地方?皇城的門戶。處斬官員的地盤。午門里頭,是六部衙門辦公之處。再往里面就是皇宮外廷的太和門,進了太和門,過了廣場和三座御水橋,已經百官上朝的太和殿。天下第一等尊貴之地。午門就是宮城和民間的交接處。過了午門,天大的案件都與他順天府不相干,反之,出了午門,一個荷包被偷了都是他順天府治安不利。
哪個城市沒有三教九流的人?哪個城市沒有小偷、扒手、混混、無賴?京城也不例外。京兆尹只要保證某些地段絕對干凈,沒有罪犯就行。比如內城、東西兩區、皇城周邊地區等等。午門外一代就在此范圍內。一直以來,這一代也屬于讓他操心較少的地段。除非發生政變,基本上沒人會不長眼的來這里鬧事。
可是!這一切現在全都變了。自打太女弄了個破銅鎖、一百兩黃澄澄的金子放置在廣場上,那些好日子就一去不復返了。午門外的廣場現在比菜市口還熱鬧。人一多,隱患就多。他不得不從五城兵馬司調集人手過來幫忙,一天五遍的巡視,就怕出什么亂子。誰知道,可怕的事情還在后面。沒過多久,直錄地區的小偷們來了。接著,中原地區的小偷們來了。后來,西域的小偷們也來了。現在,聽說江南的小偷們就快進城了。天下的偷中高手全都匯集到京城來了。隨之而來的,是各地一些見不得光的道上人物。京城里魚龍混雜,治安防護前所未有的。他頭發都愁白了好幾根,還有比他更倒霉的順天府伊嗎?
賈文泰退下。
在了順天府伊的協助,廣場上的各項事宜很快變得有條不紊的順暢起來。
一個月的時間過后。銅匭沒有被人打開。
葉明凈于第二天清晨,拋出了她的計劃的第二項內容。
前些日子,廣場上就有人在施工,起了一道一人多高、不長不短的表磚墻。墻頂上有寬寬的棚,伸延至兩面一米開外。墻面被瀝子刮的很平。很多人都好奇過這墻是干什么用的。今天,他們終于知道了。
墻的兩面各貼了五張黃色的告示,內容都一樣。告示上用白話文寫著,太女殿下從小生活在皇宮中,對天下之事,向來都是從書上所知。
然書上所記錄的各地風土人情。近的是十年前、遠的能有上百年。人事變遷、滄海桑田。十年前的稚童,十年后已能承載一方了。故而,太女殿下想知道最新的各地風土人情。什么地方有什么山、什么水,有哪些特產,百姓靠什么生活。家里一年能有多少收入,街上的糧食、蔬菜、布匹是什么價格等等。這些事情,太女殿下都很想知道。但太女不可出宮逗留民間,也不可能走遍天下山水。故而,殿下在午門外廣場設置一個銅匭。歡迎大家將自己知道的風土人情寫下來,投進銅匭。這樣,太女殿下就可于晚間細細研讀。了解夏朝各地民風民俗。
墻的兩面擠了滿滿的人,里三層外三層。外圈的人一個勁的想往里鉆,內里的識字者,大聲一遍又一遍的義務朗讀。嗓子都快說啞了。
告示上還說了,銅匭并不是每天都放置的。每月每旬的第二日,會在廣場旋轉。要投稿的人,需記好了時間,按時來投。
銅匭的一續消息在第一時間傳至各個有心人的耳朵里。
內閣首輔方敬聽到手的匯報后,吃了一驚:“風土人情?你確定?”
那人道:“屬下派了好幾個家人去瞧的,他們分別背誦了幾段,屬下已經整合抄好了,請大人過目。”他從懷中取出一張紙,遞給方敬。方敬快速的瀏覽了一遍,然后遞給了一邊的董學成。
“后生可畏啊!”他感嘆道,“真真是后生可畏。”
董學成也快速看完了告示,笑道:“敬公,看來你我都小看殿下了。”
方敬“哼”了一聲:“是小看她了,小小年紀,竟能如此沉的住氣。又知道從細微處入手。最妙的就是先前那兩次的懸賞開鎖。真真是把什么都算計到了。”
董學成笑道:“敬公,可以料想。殿下輔政之日,你我不必擔心她不通庶務了。”
方敬道:“精通庶務,你我要擔心就更多了。唉!也不知那銅匭里都會有些什么?”
內閣這邊風平浪靜,順天府那里,賈文泰卻幾欲中暑暈厥。他的桌前堆滿堆滿了帖子,門客師爺還在不斷的向他匯報:“大人,永奉候送來帖子,邀您下衙后去掬水樓坐坐。”“大人,茂國公府派了管事送來帖子,邀您去百花坊喝酒。”“大人,禮部黃大人派了家人來說,您最近好久沒去木狐棋社了……”
“行了!”賈文泰大喝一聲,“都別念了。找我也沒用,我哪兒知道會有這么一出啊!”
師爺放下手中的帖子,嘆道:“大人,您那時給他們漏了口風。如今不給個說法,光躲著只怕是不行的。”
賈文泰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悶悶的道:“我就知道凡事只要牽扯上那個太女,我就沒好日子過!”他憤憤不平,“怎么會不是舉報密函呢?這么機密的銅匭,天下又只有她一個人能打開,明明就是為舉報密函設置的嘛!怎么搞成風土人情了?想知道風土人情,用的著這么大張旗鼓嗎!”
師爺低頭不語,心說,誰讓你那么急的把銅匭是用來收集舉報密函的消息放風給那些人的。現在偷雞不成反蝕米了吧。
賈文泰恨不得沖到葉明凈身邊去大喊,提醒她銅匭可以收集舉報密函。他把扇子扇的“啪啪”作響:“你說,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那廣場上的事是由我和太女一起籌辦的。我說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有誰能信?那些來打探消息的,哪個我惹得起?再說,她那個懸賞開銅匭的架勢,想個幾天也就知道是為了昭告天下人,這銅匭里的信函只有她一人能查閱。十分機密。這分明就是搞舉報的。我即使不說,那些人難道就猜不出來嗎?我說了,也不過是做個順水人情。橫豎一個月的時間后,她也要公布的。”
那師爺道:“可現在那銅匭的用處和您透的風不一樣了。那些大人們,只怕會以為您和太女合起來欺騙他們。您還是得澄清才是啊。”
賈文泰悻悻的甩掉擦汗的布巾:“解釋,只能去解釋了。”
終于發完了,太不容易了,“能干”的“能”居然打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