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凈早在一個月前,就命內務府替她打造了四個結實的壁櫥柜子。其中有一個特別大,刻著春天的蘭草圖案。內有十五個大隔斷,每一個隔斷上都有標簽。其中十三個布政司的地名。其中又分各個府,州,縣等等。第十四個是京畿直隸地區。第十五個是周邊藩國。清清楚楚一目了然。每一個地區的小隔斷中又有年份標識。葉明凈將這次的信件就收在直隸,順天府,承慶二十三年得抽屜里。
另外兩封信,那個闡述政治觀點的,被她收進了另一個刻著冬雪臘梅圖的書櫥柜子。
最后一封關于案件的,葉明凈也早有準備,收在了刻著秋風落葉圖的書櫥柜子里。第四個孩童戲荷葉圖的書柜,則沒有放進任何信件。
這四處書柜,都有東苑特制的鎖,鑰匙同樣只有一把。葉明凈平時都收藏在密室里。進書房前會將其取出。
唉!手上的鑰匙越積越多,搞不好最后密室會變成鑰匙庫。
葉明凈鋪開紙,研磨,開始寫回函。寫了幾個字后問:“馮立在外面嗎?”
計都朝窗外瞥了一眼:“在的。”
“讓他進來吧。”葉明凈繼續書寫,頭也不抬。
計都走到馮立身前,低聲道:“殿下讓你進去。”
說完話后,他人并沒有讓開,依舊站在那里。馮立抬頭,兩人目光對視。
片刻后,馮立避開鋒芒,從計都的身側繞了過去,走進書房。
計都一聲不響的跟在他身后、
葉明凈見兩人進來了,便道:“馮立,你去找一下林大人,要是他還沒有回府就讓他過來一趟。”
馮立領命離去。
葉明凈寫完回函,伸了個懶腰,對計都道:“我這兒沒事了。你去歇著吧。”
計都身形不動,道:“殿下,屬下的職責是保證您的安全。屬下不能留您一個人在這里。”
葉明凈笑道:”外面那么多侍衛呢。我在東宮哪里就那么危險了。待會兒林珂要來。總不能讓他看見你在這里吧。”
計都對外的身份是姓計的貼身護衛。有鑒于計都每次出現在眾人眼前時都是外出的公共場合,朝臣們就有一種錯覺:計侍衛只有在外出時才貼身保護太女。平時太女的身邊不是宮女就是太監,滕隊長帶領的侍衛則是群體出動尾隨身后。葉明凈也就盡量維護這種錯覺,只要有外臣在東宮,計都都是隱身的。就算是東宮內部的人,目前也只有馮立,綠桔幾個知道計都和她形影不離。
所以,知道林珂一會兒要來,葉明凈就讓計都回避。
天波衛隱藏的是身份,從來就不是本體。每位皇子皇女的天波衛都有一個光明正大陪在主上的身份。比如譚啟,比如連喜。計都靜靜的看了葉明凈一眼,晃身消失在書房。
林珂還沒有回府,很快跟著馮立過來了。
葉明凈將自己寫的那封回函給他看。
回函上寫道:孤設銅匭一日百姓投函數十封
林珂道:“殿下,若是想知道民風民俗。京畿直隸一帶,頂多十數封就可以全面了解了。”
葉明凈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林珂:“林大人,只有帖子多了,互相重疊,孤才能知道哪些帖子說的是真話,哪些是假話。”
林珂眼皮一跳:“殿下!”
葉明凈手指敲了敲桌上的紙張:“孤自幼年來,就愛在國史文庫中翻著歷朝歷代的奏折,東西看多了,孤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奏折上說的,不一定是真的。比如我朝成祖年間,有一位湖南布政使在奏折上說,今歲天旱,收成不好,期望能減免賦稅。下面的州府官員也是同樣言辭。成祖皇帝就應免了。三年后,湖南鬧匪變。朝廷派了大軍去剿滅。最后一查根源,原來是三年前那位布政使并沒有在當地減免賦稅,而是私自販賣了多余的糧食。那筆錢被送進了京城某一位皇子的府上。當然,那位皇子最后得疾病死了。”
她微笑著看著林珂:“林大人,我看到這里時,特意將那位湖南布政使三年前的奏折翻了出來。字里行間里言辭懇切,句句真情。難怪成祖皇帝就相信了。”
林珂背后冒出一層冷汗:“殿下。”
葉明凈再次道:“孤最不喜歡說謊。原因只是說了一個謊言就需用無數的謊言去為它善后。此非正道。故而,這些帖子和折子也是一個道理。縱然有一百個人合起來欺騙孤,孤也能從一百封不同字跡的信件中找出疑點。要做到這一點,首先需要的,就是有大量的民眾來投貼。林大人可明白孤的意思?”
林珂呼了一口長氣:“殿下是要廣開言路。”
葉明凈搖頭:“也不盡然,我要的,一時間和你們說不清。現在先這樣吧。”
她真正想要的,是“百度”。一個問題投下去,立刻就有無數種應對答案和相關的知識反饋上來。目前的銅匭,其作用就是在這個前提下慢慢引導民間的有識之士。
林珂道:“殿下,那這封回函,臣就讓司諫們抄寫,明日貼在告示墻上”
“嗯。”葉明凈點頭,“就這么辦吧。字里行間里面,你們可以再斟酌一二,完了后先拿給我瞧瞧。”
林珂聞言便收起桌上的回函。想了想,還是又道:“殿下,近來京中有些傳言。說殿下的銅匭是為了收取舉報密函……”
“是嗎?”葉明凈抬頭看他,嘴角露出一絲會意的笑:“真的有人這么說?誰先傳出去的?”
林珂道:“賈文泰。”
葉明凈笑:“我就知道是他。那個老滑頭,這回該急了。”
林珂道:“殿下,恕臣直言,這銅匭兩次懸賞開鎖,天下人皆知只有殿下一個人才能打開。這一來,難免會聯想到密函舉報。”
葉明凈想了想。雖然她認為林珂是個聰明人,不會不明白自己的用意。不過上下級之間還是應該互相交流思想,明白各自處事方針才好。于是她便道:“不瞞林大人,孤設置銅匭,其中一個目的正是要打聽隱私秘密。”
林珂一愣:“殿下?”
葉明凈索性當著他的面打開了秋風落葉的那個書柜,取出那封舉報冤情的信:“林大人,這是孤剛剛在銅匭中發現的。你看看。”
林珂無聲的讀完信件,問道:“殿下打算如何對待?”
葉明凈笑道:“林大人欲考我乎?罷,孤就當一回學生。林大人,孤以為,這封信是個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