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沿著之江東路一路向北。
蘇啟明本來就是個話不多的人，這種時候顧南佳不愿意再開口，他也不知道如何暖場。
錦城的司機開車比杭城這邊彪悍得多，他又是個不喜歡和人爭搶的性格，經常半個小時的路程能開將近五十分鐘。
所以平時也沒有同事會蹭他的車，只有一個認識了好多年的小學妹會和他同行。
想到這個小學妹，蘇啟明又瞥了一眼身邊的女孩。
兩個人有些像，坐在車上總是端端正正的，連腳都要放在最恰到好處的地方。
話說這姑娘叫什么名字來著？
顧南佳，南佳南佳，南有佳人，連名字都有點像。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你和我一個朋友很像，她叫棠北榆。”
蘇啟明摸了摸鼻子，總覺得這句話像極了標準的搭訕套路。
顧南佳似乎也是這么想，原本沒什么表情的臉上露出笑容。
“你要是今天和我說的第一句話是這個，估計我們就不會有什么交集。”
她從包里取出眼線筆，把之前蹭掉的地方又描了描。
反正在他面前哭都哭過了，也不在意補補妝。
“她是個什么樣的人？”
顧南佳翻開遮陽板上的化妝鏡，又用粉餅遮了遮臉上的淚痕。
“她啊？”
蘇啟明在紅燈前緩緩踩住剎車，將身體往座位上靠了靠。
“我和她認識好久了，至少有六七年了吧...”
“最開始是在醫科大，我大四的那年她剛大一，雙方的父母認識，就讓我在學校里照顧照顧她...”
“其實哪里照顧的上，課業那么滿，我又忙著找實習單位...”
“倒是她后來分到我們醫院來實習，還剛好輪轉到我們科室，她成了我帶的實習生，那時候才熟悉起來...”
“錦城比不上你們南方，人沒有那么大拼勁，實習結束她就直接留在了醫院，和我成了同事...”
“她和你一樣，話少，什么事也不愿意給別人說，有時候遇到不講理的家屬，事后就一個人偷偷抹眼淚。”
我哪里話少，只是和不熟的人不知道說什么而已。
顧南佳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本想說自己平時也不是個愛哭的人，卻又想到自己剛在他面前哭過，便沒了底氣。
“錦城也算是南方吧，人口比杭城還要多呢。”
“數據上看是這樣的。不過對我這種錦城人來說，江南這邊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錦城和秦川那邊更像一點，說是北方也不為過。”
“那她怎么沒和你一起來杭城，這個季節挺適合旅游的。”
蘇啟明側著腦袋看了一眼女孩，才又緩緩跟上前面的車子。
杭城的車流太溫柔了，他有些不習慣。
“干我們這行的，沒那么多個人時間，哪是說旅游就能跑出來旅游的。”
“所以她是你女朋友吧？”
“算不上，太忙了，沒時間考慮這種事。”
是啊，太忙了，忙到一周下來自己都難得能在家里做頓飯。
哪還有心思揣摩那些情情愛愛的事情？
不過自己和棠北榆真的認識好久了，要是真有那個想法，孩子都有了吧。
蘇啟明被自己逗笑了，這都在想些什么事情。
這么多年了，兩人也出去玩過幾次，逢年過節礙于上一輩的關系也都是要串門的。
機會明明那么多，可是誰也沒提過在一起。
前幾年兩個人也都各自談過戀愛，雖然后來都不了了之了。
那時候互相安慰情傷，擠出時間來在他家喝酒到半夜。
孤男寡女的，那種情況下都什么也沒發生，就真的是什么也不會發生了吧。
今天的路況不錯，一直開到學源街也沒有堵車。
全程四十多分鐘，和預想的差不多。
車子還沒停穩，顧南佳就撥通了劉沛的電話。
還好，這次對方倒是很快就接通了。
清爽的男聲從聽筒里傳出來：“佳佳，剛才在打球，沒接到你的電話。”
所以他是看到了她的未接來電，卻沒有撥回過來。
原本到嘴邊的話卡在了喉嚨里，沉默了兩秒只說了一聲：“哦。”
“你在哪里啊？我等下去接你。”
看來她發了半天的朋友圈，他都沒有點開看一眼。
“不用了，挺忙的，又這么遠。”
“那好吧，過兩天我再去找你。”
“劉沛，你心里真的有我嗎？”
聲音弱了下去，挺失望的。
“佳佳，你這是什么話？”
“你有時間去打球、有時間給老師幫忙，就是沒有時間來見我一面對不對？”
她的語氣已經完全是在質問了。
“佳佳，你到底在哪？你來學校了是不是？”
他這時候倒是挺敏銳，那早干嘛去了？
是不是只有她真的被他傷到了，他才會意識到她也很脆弱？
“我們分手吧。”淚水又落下來了，有些咬字不清。
“佳佳，別鬧了，你在學校對不對？我現在就下樓。”
“不用了，就這樣吧。”
她也沒等他再開口就直接掛斷了電話，眼淚落在了屏幕上，碎成一朵水花。
他撥過來她掛斷，又撥過來又掛斷，來來回回幾次后干脆直接關掉了手機。
車里的氣氛尷尬極了。
蘇啟明拿出扶手箱里的紙巾，也不知道怎么開口，只好一張一張地遞過去。
覺得自己坐在車里實在不合適，他將紙巾放在副駕的擋風玻璃后面，拉開車門退了出去。
現在的年輕人，都是怎么了。
明明跑了這么遠的路，都已經到了校門口了，怎么又吵起來了呢？
蘇啟明靠在車門上點了一根煙，也算是自己多管閑事了吧。
不過說起來，已經好幾年了，天天忙著工作，好久沒遇到這種預料之外的事情了。
抽掉了兩根煙，他才回到車上去。
顧南佳已經停止了哭泣，但是眼睛紅通通的，頭發也有些亂了。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她瞧見他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表示著歉意。
自己今天在這個男人面前哭了好幾次了，還麻煩人家把她從江干送到下沙來。
從記事開始，今天應該是最丟人的一天了。
“真的很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雖然還帶著點哭腔，但是顧南佳真的沒辦法繼續厚著臉皮坐在車里了。
“你要到哪去？”
“回家。”
“怎么回？”
“這里離地鐵站蠻近的。”說著就抬手去解安全帶。
“你就這個樣子去擠地鐵？”
蘇啟明一把按住對方的手，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顧南佳也一驚，直愣愣盯著對方的雙眼，還沒反應過來對方正握著她的手。
是了，高跟鞋、薄紗裙，臉上還掛著淚痕，頭發也亂糟糟的，自己這樣子確實不適合去擠地鐵。
蘇啟明不著痕跡地把手收回來，摸了摸鼻子，系上安全帶。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