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一直都知道,自己本身就是一件工具。
作為一個工具,她不需要在乎自己的意愿,這一點,她骨子里有清醒的認識。
荀樂父子這么對待她,她只能接受。
事后,再公事公辦地請示郎君接下來如何吩咐。
果真,很快的,郎君就有新的命令遞給她了。
魏氏心里很明白,她在郎君的眼里,甚至自己眼里,她都已經不是個人了。
既然都不是人了,還論什么生死呢?
等做完了郎君交代的最后一件事,她也就可以解脫了。
她的手摸進被子里,摸出一瓶藥。
她的手指摩挲著細長的瓶頸,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
槅扇被推開了,是魏氏的丈夫鄭端下衙門回來看她。
鄭端在魏氏的眼里,一直都像是個淺淡的影子。
自己嫁給他是命令,是任務,卻無關情愛,哪怕是成親這么久之后。
她的心里,也早就沒有感情了。
“你的身體好些了嗎?”
鄭端是個年輕溫和的年輕人,雖然相貌普通,性格卻是難得的寬和大度。
難怪傅相公家中那位傅東閣都會與他交往。
魏氏心里重重地一刺。
鄭端望見她的表情,只微嘆:“還是覺得不好么?”
魏氏搖頭笑:“夫君,我沒事,再歇兩天,就能好全了,難為夫君牽掛。”
鄭端只是凝視著這個妻子。
成親近三年,他與魏氏的感覺卻是一樣的。
兩人之間,永遠像隔著一層紗,看得見彼此的輪廓,卻始終不能真正地靠近。
她固然是個好妻子,管家理事,經營私產,都十分能干。
雖說常愛與貴夫人們來往,卻從來不曾貪圖過對方的金銀。
但是她對上自己的眼神,卻是有溫柔而無情意。
鄭端嘆氣,“若是身子不好,也不用急著去荀府,王夫人這幾日總是會等你一等的。”
魏氏聽她提到荀家,心中狠狠地痛了一下。
她在被子下的手已經緊握成拳,面上卻還是含著笑意,對丈夫說:
“無礙的,約好了的,怎么能失約。”
鄭端深深看了她一眼,“如此,隨你吧。”
魏氏頓了頓,問他:“夫君今夜可還要與傅東閣赴宴?夜里風大,記得披件衣裳。”
鄭端笑了笑,只應承下來,還道:“原本傅三郎就不愛外出去酒樓,他常說我們家的廚子手藝好,我想等過幾日,再請他過府一趟,你以為如何?”
魏氏面上平淡,“自然是好的,傅東閣也許久未過來了。”
魏氏心中暗道,廚子的手藝如何會不好呢?
那是郎君親自安排到他們府上來的。
鄭端不通庶務,也從來不會思量,以自己微薄的俸祿,如何坐擁這樣一個堪比外頭大酒樓鐺頭的家廚。
他更不會覺,自己與傅淵交好后,恰好府上就換了這么個好廚子。
用吃食引人入府,是很難,卻是最不著痕跡的一種方法。
魏氏在心中猜,或許郎君在知道鄭端入了傅淵眼的時候,就已經將他的計劃徐徐鋪陳開來了吧。
如今,正好因為自己身上生了這件事,郎君的心意改了,才決定要動手……
多么可惜啊,傅三郎。
傅念君這里,該交代的已經讓絲絲去辦了。
絲絲好好地惡心了幾天,才終于能扮出一副嬌弱纖纖的模樣來,派人去給荀仲甫遞了信。
荀仲甫心里訝異,這女人那日都要死要活的,還以為她斷不可能與自己往來了,這會兒卻又想通了?
男人嘛,這樣一個嬌滴滴的舊日相好投懷送抱,荀仲甫自然也不與她計較,且去看看她賣什么關子。
一到春風樓,就見絲絲收拾好了陣仗,正等著他呢。
一對眼睛含羞帶怯,藏著幾分幽怨嬌嗔,直把荀仲甫半邊身子都看軟了,一時顧不得旁的,心肝寶貝叫個不停摟了上去。
絲絲雖恨不得一巴掌扇死這豬頭,可嘴里卻只能嬌聲道:
“什么壞人敢來抱我,不是不記得我了么,還來做什么?”
說罷粉拳在他胸口捶了兩捶,更是把荀仲甫捶地心花怒放。
天知道她心里想著的是,恨不得手上多把榔頭。
“寶貝,你不是不愿見我了么?我怎么會不想你,想得脾肺都疼了,不信你摸摸?你那日不是……哎……”
“還提那日!”絲絲風情萬種地著瞪了他一眼。
“女子嘛,總歸是臉皮薄的。你卻當真了,荀郎,你是不是覺得妾下賤?”
說罷揪著他的袖子紅了眼眶。
荀仲甫忙去摸她的小臉。
“哪里能夠?我這不是,怕你生氣么。”
他一聽絲絲竟不生氣,還挺懷念那日的意味,當下更是起勁。
“那日……好不好?”
他賊兮兮地往她耳邊吹氣。
絲絲胃里翻江倒海地惡心,他怎么還有臉問出這種話?
可是一想到傅念君的吩咐,她卻只能點點頭,嬌羞道:“荀大人他好不好?近來……可會想起我?”
語氣小意溫柔,像羽毛輕輕撓過心尖。
荀仲甫一把把她抱到懷里,親了一口美人豐嫩白皙的臉頰。
“好啊,你可惦著我爹,不關心我了!”
似是吃醋,可卻并無半分醋意。
絲絲望著他飛揚的眉眼,心里重重地一沉。
這對禽獸父子,恐怕熱衷此道早已不是一年兩年了。
他們怎么能、怎么能這么惡心呢?
他們是父子啊!
所以荀家后宅該是個什么齷齪樣啊!
絲絲臉上染了一層紅潮,是因為心里怒意和厭惡翻騰不休而致,荀仲甫卻只當她是憶起了那日的甜美滋味。
“怎么?還想著我爹爹呢?小狐貍精……”
說著就要抱著她往床上滾。
絲絲哪里肯讓他得逞,閃身就從他懷里跳出來,嘻嘻嬌笑著:
“荀郎好急的性子,你近日不是疼上了邀月樓的蘇瓶兒,你去找她吧。”
“她哪里能同你比。”荀仲甫立刻反駁:“半點滋味都沒有!”
這世上說蘇瓶兒沒滋味的男人可不多,那位邠國長公主家里風流的齊家大郎可都是蘇瓶兒的裙下臣,絲絲何嘗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