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聽了之后皺緊了眉頭,但是還沒有說什么,就被李福月給攔下來了,李福月的神情半點不惱怒,這樣的平淡的神色看在梁氏眼里,就顯得很有壓迫感了,她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為啥這個一向牙尖嘴利的侄女卻沒有什么話說?
李福月的語氣也是平靜的:“我記得三嬸你們也帶了不少的東西過來吧?”
“那又怎么樣?”梁氏心里直打鼓,梗著脖子回道。
李福月卻是神情莫測的笑了笑,并不再跟梁氏說別的什么,只是對著春桃說:“走吧,春桃你早些去睡,三嬸又不是小孩子,難不成連米粥都不會煮了?”
梁氏在后面攥緊了拳頭,但是又不知道說什么狠話合適一點,因為現在的確是自己得靠著李福月過日子,這時候之前一直在兩個人后面裝死的李海走過來了,梁氏一看他慫兮兮的樣子就是心煩,直接在李海的胳膊上使勁兒一扭:“之前說吃二房的糧食的時候,你可是同意了的,剛才在后頭裝什么死呢?那鬼丫頭一向看不上我們這些和李家沒有血親的,你好歹也是她親叔叔,要是硬氣起來,我就不信她一個已經出嫁了還賴在娘家的鬼丫頭還能那么囂張!”
梁氏說著說著,語氣愈發的沖,一口牙咬得磕磕響。
李海對于這些話已經不痛不癢的了,只看向那散發著肉香的鐵鍋:“那這肉粥你還吃不吃了?”梁氏瞪他一眼:“吃!當然要吃,我為啥不吃?煮都煮好了,難不成要糟蹋了才好?再說了,要是不吃,李福月那鬼丫頭還當是我們怕了呢!”兩人這邊狼吞虎咽地喝著粥,而那邊李福月將春桃帶到了一邊:“對了,日后若是那邊的人再來差使你們,不必理會。若是梁氏還跟你說這些這樣那樣的話,不想聽的就當是聽不到就好,知道了嗎?”
春桃重重地點點頭,她之前還怕李福月會責怪自己,沒想到東家居然是站在自己這邊的,春桃心里知恩:“福月小姐,我知道了,您還是早些休息吧,我娘說過懷著孩子的婦人還是到點就睡比較好。”
李福月摸了摸肚子,笑得有些溫柔,和方才那綿里藏針的笑容完全不同:“好,你也先去睡了吧。”李福月回帳篷處時,周渡生已經醒了,隨意披在肩上的外衣在微微而過的夜風中衣角搖晃。
見李福月回來,周渡生也只是幫她攏了衣裳:“冷著了沒?”李福月搖搖頭:“這樣的天氣,還算不上冷。夫君不問我去哪里了?”周渡生牽著李福月有些微涼的手,用溫熱的體溫化去那手心的涼意:“我見你不在,便出了帳篷想去尋,結果剛掀開簾子就聽見梁氏的聲音,大致就明了了,料想夫人不會吃虧,就在這里等著夫人凱旋而歸了。怎么?夫人吃虧了?”
李福月又是搖了搖頭:“倒也說不上是吃虧,現在的情形,梁氏幾人越是囂張,到頭來吃虧的只會是他們,罷了,這事兒暫且不提。”
第二天清晨,有些霧氣蔓延過來,一行人整裝待發,接著朝著東邊的方向而去,連著幾天都在趕路,終于到了一處城鎮,可以補給糧食。好的方面是城鎮里物資還是豐富的,而壞的方面是這幾天從南邊來的逃荒人越來越多,城鎮里根本沒有客棧了。李福月對于這情況倒是早有預料,并不擔心,畢竟在荒郊野地也能安營休息,更別說是在城里了。
李芽月道:“福月,你的意思咱們就不進城里,就在城郊露宿嗎?”
“客棧人多,這算是件好事,但也意味著我們太招眼,容易被人盯上,像之前那樣在城郊露宿風險不小,這樣吧,我們去找找客棧附近有沒有什么人家,愿意收留咱們的,咱們用糧食作為交換。”
眾人也都沒有什么意見,在傍晚時分,一群人成功找到兩戶挨著的民居,對于在荒野里奔波了好幾天的一行人來說,終于能夠睡上床榻,是難得的舒坦,雖然一行人明早就得走,但是能安安穩穩的住上一晚也不錯了。
李福月給的糧食足夠分量,收留他們的人家也是高興,借了廚房給幾人,李芽月和于氏這樣的下廚好手終于有了像樣的可以發揮的空間,一家人都飽餐了一頓。但是在吃完飯后,出了事兒。
此處且先說說梁氏,梁氏自從第一天晚上出了這偷嘴的事情之后,心里始終是懸著一根線,松也不是,緊也不是,但是李福月一直都沒有跟梁氏清算,甚至沒有跟其他人說起這件事,梁氏總算是放松了下來,只是放松的同時,心里有些看不上李福月的外強中干,時常跟李海說李福月也沒什么厲害的,真到了要撕破臉皮的時候,可不就是慫了嗎?
因此,梁氏前兩天打消的主意又冒起來了,那就是春桃。在梁氏看來,春桃長得不錯,而且性情乖順,又是奴才出身,好拿捏,做事也麻利,簡直是最好的兒媳婦的選項了!梁氏心思活絡起來,這兩天時不時就找著春桃,只是春桃不似一開始的恭順,對于自己提出來的要求,也學會了拒絕,倒是把梁氏氣的不輕,自然而然的把錯推到了李福月身上——肯定是李福月說了什么,導致春桃這樣一個奴才也看不上自己!
梁氏不便自己出手,便攛掇了自己的兒子李茂陽來糾纏春桃,李茂陽是個十足的傻子,人莽又不通人情,只知道聽親娘的,他娘怎么說,自己就怎么做,幾天下來糾纏都是言語上的,只是越發的變本加厲,這天直接將春桃給攔了下來:“你老是躲著我干嘛?我娘都說了,你是我媳婦兒,我們是要上床造娃娃的!”
春桃聽了又急又怒,差點沒有吐出一口血來,她咬牙瞪著李茂陽,李茂陽還不知收斂,甚至還想伸出手來抓春桃,春桃心下一跳,靈活的身體從李茂陽手底下鉆出來,不要命似的往前面跑,當然她不是沒有目的的隨意亂沖亂撞,她直接往李福月的房間跑過去。
李福月此時還在和李苗月一起逗著小知微玩兒,雖然她現在肚子漸漸大了,不方便抱著小知微,但是能夠看著這孩子活潑乖巧的樣子,她心里都覺得暖和,而李芽月則是在旁邊,給李福月肚里的孩子縫著小衣裳。
“有好一段時間沒有這樣安安靜靜地坐下來了,現在坐在這床榻上,跟做夢似的。”李芽月這樣嘆道,手里卻是沒有閑著。
李苗月抱著小知微,也表示贊同:“是啊,福月,你這肚子有沒有不舒坦?知微前幾天在車上坐著不舒服都在鬧騰,這兩天坐習慣了才好了一點。”
李福月摸了摸肚子:“還真沒有什么不舒服的,這孩子格外的懂事。”李芽月笑了笑:“這是懂得疼娘呢,誒,你們聽到什么動靜了沒?”李芽月將手里的東西放下來,走到門口去看,就看見春桃一路朝著這邊跑過來,再仔細一看,后頭還跟著個窮追不舍的李茂陽:“春桃?和茂陽?”
李苗月和李福月聞言對視了一眼,都站了起來。
春桃看到李芽月,就跟看到了救命恩人似的,跑進來就躲在李芽月的身后,聲音都帶著點哭腔了:“芽月小姐,救救春桃吧!”
李芽月正詫異著,那邊李茂陽已經氣喘吁吁的追進來了:“春桃,我們鬧著玩兒就行了,你怎么還跑到姐姐這邊來了,芽月姐,我和春桃鬧著玩兒呢,你就別擔心了!”
春桃發涼的手緊緊拉著李芽月的衣袖,聲音里的哭腔更重了:“芽月小姐,我們不是在鬧著玩兒,他!他!”后面的話春桃不知道該怎么說出來,整個人又慌又著急,話都到了嘴邊了,卻是說不出來。
“春桃,你想說什么,慢慢說就是。”李福月帶著安撫的聲音傳過來,春桃這才注意到李福月和抱著孩子的李苗月也在這里,心里那股子焦急也淡了兩分,春桃忍住了哭腔,盡量用平穩的聲音說:“福月小姐,他輕薄我!”
這下該換李茂陽慌張了,李芽月一向是溫溫柔柔的,他可不怕這樣的類型,但是一個李苗月是個暴脾氣,看到不順眼的事情會直接上手的,至于李福月,他娘再三說過,讓他不要招惹到李福月頭上,他心里就有意識,得罪了這個福月姐的下場,可比被打一頓還可怕。
李茂陽聲音結結巴巴的:“苗月姐,福月姐,你們也在啊,你們別聽這個死丫鬟胡說,我哪里會輕薄她?分明是她敗壞我的名譽!”
“哦?是這樣的嗎?”李福月神情看不出異常,既然你們兩人各執一詞,那就看誰說的更有理了,春桃,你先說吧。”
春桃心里有了點底氣,點點頭:“自從梁三夫人問了我之后,梁三夫人倒是沒再說什么,但是他卻是纏上了我,趁著沒人的時候,時不時會突然從后面冒出來摸我的臉,還一口一個媳婦兒,說梁三夫人已經將我許給了他!剛才在外面,他想將我攔下來,我就跑出來了。福月小姐,你相信我,我說的是真的!”
將這些話說出來,對于春桃這樣一個從小受男女大防思想長大的女孩來說,是很艱難的,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須說出來,春桃想起了以前在牙行時,那些比她年長的姐妹常說些府院內聞,勾引少爺的丫鬟多半是會被發賣了的,只是這樣的時令,她能到哪里去?更何況還得帶著自己的老娘。那一刻,春桃的心猶如擂鼓。
李茂陽這下知道春桃是真的豁出去了,心下又是怕又是氣惱,怕是針對李苗月和李福月的,而氣惱則是針對春桃的。他娘還說春桃是個老實本分的良家女子,哪有良家女子會將這樣的私事廣而告之的?分明是個不要臉的蕩婦!李茂陽聲音干巴巴的:“福月姐,你們可不能聽信這丫鬟的片面之言啊,我什么身份,又怎么會去輕薄她?”
李苗月頓時間就怒了:“是啊,你是什么身份?”李茂陽渾身一震,縮了縮脖子:“可是我娘說了,我們可是一家人,咱可是有血親的,這些奴才叫你們小姐,那我不就是少爺了嗎?我是少爺,她是奴才,自然有著主仆之別了。”
李苗月齜著牙:“李茂陽,你可真是好樣的啊!”李茂陽看著李苗月的神色就慫,不敢說話了,而這時候,從門外傳來一個不太和諧的聲音,梁氏插著腰氣勢洶洶的走過來:“喲,我還想著這小子會到哪里去了,原來是來了福月丫頭這里了啊。”梁氏看著屋子里的人,挑高了眉頭:“這是什么情況?福月,芽月,苗月,難不成是我生的這蠢小子怎么得罪你們兩位了?這孩子還小,又一向不是個機靈會說話的,你們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看在你們三叔的面上,就原諒他這一回吧。”
梁氏的話說得很是隨意,說完就想抓著李茂陽的手腕離開:“走吧,快給你兩位姐姐說句對不住,這么晚了還是別在這里打擾人家姐妹談心了。”李茂陽馬上對李福月等人說了對不住。
李苗月沒有接受,挑高了秀眉:“三嬸嬸,現在可不是李茂陽得罪了我們,而是該跟這個小丫頭說不是才對,春桃,將你之前說得再說說,你別怕,有我們在呢。”
春桃看了看隱隱有火藥味的雙方,還是坦率地將事情經過簡單地說了一遍。梁氏越聽,神色就越是難看,當然這不是因為覺得兒子丟人,而是覺得李福月幾人太囂張跋扈,不留情面。她的寶貝兒子做錯了嗎?很顯然沒有啊!本來兩人一個是少爺的身份,一個是丫鬟的身份,這事兒哪里能算是自己兒子的問題呢?梁氏覺得自己看透了本質,這明擺著是李福月幾姐妹想要借這件事來削自己的顏面呢!
梁氏是真的沒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問題,因此很有底氣的看著李福月等人:“怎么的,苗月你們這意思是要為了一個丫鬟來傷害我們的親戚情分了?我丑話說在前面,你們還年輕,不知道輕重,你們二房是發達了,但是那又怎么樣?你們做女兒的,這樣做是在傷你們老爹和兄弟的情分,就算是老爺子知道了,恐怕也是要生氣的,倒是老二可就處在不孝不悌的境況里了,你們幾個也是不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