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她權傾朝野

第四十三章 天子

見秦太后要求呂玲綺回避,呂玲綺只得起身,點頭道是。

那內侍便帶著呂玲綺往內室走,繞過了一側豎著的一道千里江山圖的繡面屏風。內里則是秦太后小憩的臥榻,陳放著一張精巧的檀木小桌,桌上放著些尋常書卷,一側有繡墊。

那內侍與呂玲綺輕聲道:“還請姑娘在此稍作等候。”

呂玲綺點頭道謝,便垂首不再言語。

這里隱蔽,從外殿進來不大能瞧見這里。但若人在里處,倒是能將殿中的一切看的清楚明白。

殿內安靜無聲,唯有秋風拂過,時不時吹動一側帷幔漂浮。瑞獸香爐中緩緩吐出煙霧,是靜心定神用的檀香,味道卻沒有尋常檀香那般刺鼻,是秦太后素來愛用的。

不過片刻,便有人高聲唱道:“天子到——”

這聲音頗尖銳綿長,秦太后卻并無動作。旋即便見大殿門吱呀一聲打開,當朝天子賀蘭閎身著一身寬大厚重的朝服,踏過門檻而來。那朝服里三層外三層,滾著紅邊,衣袖上以金線繡了山川百岳,萬事萬物。

他頭上珠簾十二,玉珠隨著行走而晃動,泠泠作響。

“兒臣,拜見太后。”這聲音顯得頗有些冷淡。他叫的也并非是“母后”,而是“太后”。

這樣微妙的語氣稱呼變化,卻將二人的關系驟然區分得明白。

呂玲綺看不清楚天子的面容,只覺得那青年身量削瘦,頗有點弱不禁風。他似乎并撐不起身上這厚重的衣裳,也無力撐起這大魏的萬里江山。

許久,秦太后方才從奏牘當中抬起頭。她與自己相處了數十年的兒子道:“天子來了?快起身罷。”秦太后的聲音顯得波瀾不驚,她并未因賀蘭閎的態度而惱怒,好似在說天氣般尋常。

賀蘭閎便挺直了身子,抬頭與秦太后道:“兒臣此番前來……”

“是為了董氏罷?”秦太后驟然打斷了賀蘭閎,輕輕笑了一聲。她坐在上首,輕輕吹了吹茶水,隨后欣然抿了一口:“天子要為董氏求情?”

賀蘭閎方才抬起頭來看著秦太后。

賀蘭閎幼年便以聰慧而聞名。雖然同為先帝子嗣,但他的氣質卻與大哥賀蘭殊截然不同。賀蘭殊雖然姿容極好,但因精通騎射,文武雙修,而顯得人頗健碩。賀蘭閎卻少了些兄長身上的健碩氣質,他人長得溫潤儒雅,看著不似皇帝,倒像是尋常鄰家兄長。

他今年不過二十有二,眉眼之間卻依然有了不該在這個年紀有的疲憊之態。賀蘭閎聞言忍不住捏緊了拳頭,他咬牙切齒般一字一字道:“太后,董氏若哪里得罪了太后,朕代她向太后娘娘賠罪。”

呂玲綺心里想著,董氏想必就是董承之妹了。聽說董妃是賀蘭閎最愛的妃子,因著相伴許久,兩人彼此恩愛也是尋常事。只是董氏之兄董承卻手握兵權,身在邊塞。秦太后想必是斷斷不會看著董氏一族做大坐視不理。

“哦?”秦太后略一揚眉,“哀家瞧著天子這個樣子,是要與哀家翻臉了?”

她語氣平淡,輕描淡寫般卻將賀蘭閎逼的無話可說。

賀蘭殊瞪著眼睛說不出話來。此時秦太后卻轉而軟了語氣道:“天子如今是連一聲‘母親’都不肯稱呼哀家了?昔年哀家與天子的母子情誼,如今竟然走到了這種地步了?”

她嘆了聲氣,道:“哀家膝下無子無女,因有你,即使先帝勸哀家再要孩子,哀家也未曾答應。閎兒,你雖然并非哀家所出,但哀家對你真情實意,這么多年如一日,哪一處不是哀家仔細幫閎兒打點謀劃,閎兒難道不知?”

賀蘭閎聽了這話,卻是笑了起來。他譏誚道:“太后娘娘苦心經營,將朕扶持上皇位,朕自然要感恩戴德。太后娘娘要權,朕給了,秦家要名,朕也給了。如今這大魏朝的天下,早已姓了秦了。朕也不在乎了。”

他聲音頗哀怨凄厲:“朕已經一退再退,安心當了有名無實的天子。如今朕只是想跟董氏相伴相守,安度余生。如此要求,太后娘娘竟然也要拂了朕的心愿不成?”

“天子,你這話未免太放肆了吧?”

秦太后注視著賀蘭閎,聽著他的指責,他的譏誚,表情卻是變也沒有變。她的聲音依舊平和:“天子難道不知那董氏之兄董承是什么人?他手握西涼大軍,哀家如何能不防范?難道天子非要等到董氏一族禍亂超綱,把刀架在天子與哀家脖子上才肯作罷嗎?”

她搖首嘆息,如同面對不聽話的孩子般誘哄著:“閎兒,哀家知道你喜歡董氏。董氏當年也是哀家看中的孩子。只是如今形式已然改變。你是天子,自然要為天下著想。如同董氏一族這般,哀家不得不防范于未然。”

賀蘭閎驟然身形一頓,他不可置信地抬起頭,慘然一笑道:“太后娘娘不覺得,如今禍亂朝綱的,不是董氏,而另有人?”

“天子如此執著于董氏,更說明那董氏狐媚惑主,哀家更不敢把她再給你了。”秦太后聲音并不大,卻一字字擲地有聲,不肯退讓。

兩廂僵持,自然是胳膊擰不過大腿。賀蘭閎緊閉雙眼,好似已經絕望了般,聲音也逐漸弱了下去,輕飄飄道:“太后娘娘,董氏已有身孕。難道太后娘娘,連皇嗣也不肯放過?”

秦太后沉默良久未曾言語。她好似在躊躇些什么,過了片刻,秦太后忽然開口,頗欣喜道:“竟有此事?”

“太后娘娘日理萬機,哪里能關心到此等小事。”賀蘭殊苦笑了一聲,這笑容無奈之際,卻又包含了諸多讓人看不懂的情緒。

秦太后放軟了語氣道:“閎兒這是說的哪里話?哀家的確不知此事。”她頓了頓道:“是哀家的不是了。董氏懷有皇嗣,乃是天大的喜事。是天子之幸,也是天下之幸。”

她揚了揚下巴道:“來人。”

旋即有內侍推門前來,俯身道:“太后娘娘。”

“請董妃回長樂宮,好生安養。”秦太后沉吟片刻又道:“再撥出一批人去伺候董妃。董妃身懷有皇嗣,務必要極盡周到,不許生任何差錯。若有半點閃失,哀家拿你們是問。”

這話說的頗嚴重,好似在警告什么一般。

那內侍連連俯身道是,旋即離開。

賀蘭閎頗吃驚地望著秦太后。秦太后揚眉道:“怎么,天子這會子不著急董妃了?”

“兒臣,拜謝太后。”賀蘭閎俯身施禮,旋即轉頭大步離去。

呂玲綺聽了賀蘭閎與秦太后的一番談話,心中卻有些不解。既然董妃懷孕了,秦太后直接扣留董妃不是更好?為何還要把董妃放走?

她正想著,秦太后便與她道:“你出來罷。”

呂玲綺聽了這話,連忙起身,從屏風后緩步走出。她聽了秦太后與賀蘭閎的談話,心中有些沉甸甸的。秦太后本可以讓她出去,為何偏偏又讓她聽到這些?

誠然,這番談話當中涉及到了皇嗣的事兒。可是……

呂玲綺心中頗不解,秦太后低頭抿了口茶,不悅地揉了揉額角,徐徐嘆了聲氣。

“方才都聽到了?”秦太后漫不經心般隨意開口問道。

呂玲綺輕輕點了點頭,道:“不知太后娘娘……”

“你以為,哀家為何要放走董氏?”秦太后揮了揮手打斷她,旋即詢問道。

呂玲綺略一沉吟,輕聲道:“臣女雖然知道董氏有孕,可是,太后娘娘完全可以將董氏困在建章宮中。太后娘娘如此安排,想必另有打算。”

秦太后輕笑:“倒也算你知趣。”她低著頭摸了摸自己衣袖上的金邊繡紋,聲音沉沉道:“如今時候,最好還是莫要忤逆了小皇帝的意思為好。兔子尚且還要咬人,更別提,閎兒是天子。哀家無論如何,也不能不尊重些他。”

話雖如此,但呂玲綺卻察覺到了其中的端倪。單單是賀蘭閎一個有名無實的天子自然不能讓秦太后畏懼。只怕其中還有旁人參與。倒也是,三公九卿,哪里會都服氣秦氏一族專權呢。

且不說陸左相這樣先帝一手提拔起來的寒門,單單是朝中開國功臣之后,便有諸如上官家,孫家之類的。他們面對秦氏一門的坐大,韜光養晦,避其鋒芒,但是卻并不能忽視其中的作用。

況且還有淮南王在。

小小長安城,雖然看似繁華,但是同時也是各種勢力盤根錯節之地。這其中的哪怕一件小事,都會牽扯到無數人的利益。

呂玲綺小心翼翼詢問道:“那董妃的孩子……”

秦太后笑著抬了抬眼:“這孩子若能生下來自然是董氏的福氣,哀家倒是想如此,只是不知道天子想不想留下這個孩子。”

呂玲綺抿了抿嘴唇不再詢問。

秦太后見她如此,便頗詫異地詢問道:“又不是你的孩子,你怎么比皇帝還緊張?”

呂玲綺聽了這話方回身,與秦太后笑了笑道:“太后娘娘說哪里話?”

“哀家今天叫你來,是有事要與你說。”秦太后抬了抬眼,上下打量著呂玲綺。她問道:“你見過上官恪那女兒了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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